沈映泉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城下,心中百感交集,终于发出长长一声叹息,摁下了胸中激荡的热血。
他转头去看兰不远,见她抿着唇,眼睛里有水光闪动。
“他死了?”她仿佛在问沈映泉,随即自己给出了答案,“他死了。”
沈映泉突然目光一凝,抓住兰不远胳膊,将她带离了原本站立的地方。
一蓬鲜血洒在了城墙上。
站在二人身旁的士兵身上突兀地出现一个血洞,他捂着胸口,不甘地倒下。
城墙重重一晃,下面传来剧烈的轰响。大约是城门破了。
士兵们都怔怔地望着城下某一处,每一个人,眼睛里都有一束熄灭的光。
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反抗,就被看不见的敌人轻易杀死。
几息之间,城墙上已无站立的“人”。
兰、沈二人倚着女墙,虽然眼前什么都没有,但士兵们的死状已将那一幕一边倒的屠杀展示得清清楚楚。城墙上的守军本就是强弩之末,北风王一死,再也没有任何力量支撑他们面对这滔天巨浪。
不多时,地上士兵们的尸体渐渐淡去。
仿佛有清风拂过,城墙之上,一个个鲜活的身影再次出现,一切又重新开始。士兵和百姓们继续着生前未竞之事,虽然孤立无援,但他们的目光之中没有丝毫颓败。
“狗日的天道宗,弄出个什么百年无结丹天下群起而攻,这不就是针对我们北风?”
“哼,天道宗又怎么样,与天下为敌又怎么样!我张八龟这辈子都是王的人!指哪打哪!”
“呸!就你也配做王的人!你个不中用的东西。”
“王啊……你咋就不懂我的心?”一个络腮胡子掩胸。
“得了得了,差不多得了!”军官不耐烦了,“王就是被你们这群老狗逼的,脸都不敢露了!”
“哎你这话就没意思了!”络腮胡子不愿意了,“说得兄弟们觊觎王的美色似的!王的优点,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我数给你听,你听得完吗!脸算什么、脸算什么!”
旁边有人笑了:“哟,上回是哪一个向王汇报军情,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话都说不囫囵了!”
一阵哄笑,但笑声是闷的。
兰不远和沈映泉对视一眼,双双心想:好吧,北风王是个美男子。
有那么一瞬间,沈映泉的心中悄然泛起了和夏侯亭一样的心思。
很快,战斗开始了。
沈映泉不明所以,兰不远却知道,这是那个和赵成运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人下令攻城的那一次。
身边的士兵死了很多。
这一点,在下面根本看不出来。兰不远犹记得,这一轮强攻,只在城墙下留下无数新鲜的尸体,而城墙之上依旧气氛肃穆,仿佛不曾减员一人!
敌军只以为这是一波无用之攻,却没想到这一波攻城未果,已生生将城墙守军折了一半!
之所以敌人没有看出来,是因为百姓们冲上来,扒下死掉的士兵的衣裳,顶上了他们的位置。
敌军不知道,他们以为这座城依然固若金汤。
其实不然,它再也顶不过下一波攻击了。
兰不远心中已隐隐有些明白。
王,已是真正的山穷水尽。
“吱呀!”
城墙微微地颤。
“开城门做什么?”沈映泉微微一惊。他已观察过局势,守军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可以冲杀出去了。
“是王。”兰不远半个身子趴在了城墙外。
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眼睛死死盯住城门处。
会看见他吗?
只是,见到了要怎样?
兰不远的指甲不自觉掐进了掌心。
救他!
把他带走!
先带走再说!
遗憾的是,直到城门重新合上,视野中并没有出现任何身影。
无人,也无马。
“走了,”沈映泉轻轻拉扯兰不远衣袖,“我记得这里,等到那一面铜镜送上来,王就要死了。”
“让我看一次吧。”兰不远低低道。
沈映泉叹息。
果然,直到城墙上的人全部被杀死,尸体淡去,王始终没有出现。
兰不远和沈映泉下了城墙。
这一夜,灯火通明,热闹非常。
天明时,二人都顶着黑眼圈。
沈映泉苦笑道:“师妹,你这张嘴,当真是说什么中什么,我今日当真是服气了!”
“什么?”
“你昨日难道不是说,此地是古战场,夜里指不定会很热闹?”
兰不远笑着摇头不止。
“北风王……”
“北风王……”
二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先说。”
二人失笑。
兰不远轻咳一声,道:“我打算再留一夜。我们忘了一个地方。”
沈映泉没想到她竟然换了话题,奇道:“何处?”
兰不远道:“师兄你想一想,昨日,北风王原本在哪里?”
沈映泉目光微凝:“是啊。军士们如此爱戴他,到了他身边,一定能察觉得到。”
兰不远有些惊奇:“师兄你竟然不反对我?这只是一个作古多年的人,去查他生前的事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的。”
沈映泉笑道:“我对他,也非常有兴趣。”
“好吧。”兰不远叹,“从前我以为我的情敌只有女人,看来我还是天真了。”
沈映泉只当她再一次出言调戏自己,并没有多心,摇头笑了笑。
“等……等等!”兰不远脸色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