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做饭就在隔壁的屋子,李氏搭眼一瞧,狭小的屋子里放了一缸冷水,炉是空的。半担柴放在锅边,碗锅洗刷得干干净净,一点油花星子都没有,桌子上有一块干烙饼搁在盘里,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药味。
“好几日没来了,今儿特意来看看妹妹。他叔的病好了些吧。”李氏把一篮子吃食从地上拎起,放在桌子上。
徐氏眼睛湿了一下,她丈夫病了这两年,赵家族里一个出头来看的都没有,倒是不相干的两姓外人常来瞧看。光这么冷心冷意倒也罢了,这两日眼看着赵顺的病加重了,赵家族里堂兄弟一个个乌鸡眼似的盯着他们这两间房子,就等着赵顺闭眼仗着她和赵一鸣孤儿寡母的欺占呢。
“你还带了这么些东西来,来我们家用不到这么客气。前儿。我听一鸣说齐平的病好了,身上一个痘坑都没留下,喜的我什么似的,也是那孩子福大,搁一般人可不就留下一脸麻子。”徐氏在憔悴,一开口依旧掩盖不了爽利的脾气。
两人对坐着闲聊,这时屋里传来急速的咳嗽声,徐氏赶紧起身钻了进去。不消一会。砰的一声,打碎了一只碗。
李氏坐了一回。想了想走了进去。乡里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在说赵顺一个病人躺在炕上,她去看看又怎么了。…
赵顺面色蜡黄的躺在炕上,头都直立不起来,一口一口的往外吐血。身上的夹袄全叫血给污了,沾在皮上。徐氏一面咽泪一面给他擦洗。
李氏唬了一跳,顾不得了,赶紧挽起袖子上去帮着徐氏一起擦洗。又帮着徐氏托着赵顺的头,一股脑灌下了一碗汤药,血渐渐止住。赵顺迷糊着眼又躺下了。
徐氏把血污的衣裳拎了出来放在木桶里,走到外头终于熬不住了,扯着李氏的手哭了起来。
李氏跟着落了泪,一个女人家,又没个娘家帮衬着,苦熬了两年,心里的苦只怕成河了。
李氏纵容对赵顺的病不清楚,可瞧着他吐血的样子,也知道熬不了多久了。想着赵一鸣这么小,就要没了爹,心里着实酸楚。
徐氏呜咽道:“……他这样子我看着是不行了,镇上的郎中都不愿意给看了,只靠药吊着,能吊几日是几日。”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我们在城里开铺子,不知道上门打了多少秋风,连吃带拿我哪次不笑脸相迎,我们回了乡里倒转脸一变六亲不认了,我拼死拼活好不容易盖了这两间容身的屋子,竟也来抢。”徐氏发狠道,“我男人还没有死绝了,就是死了,我还有儿子呢。”
李氏这才知道,徐氏憔悴的样子是和族里兄弟天天来家里说风凉话有关。
“妹妹,你也要保重自己才好,咱们都是女人,你心里的苦我知道哇。你们族里的兄弟忒狠心了,你也要做好打算才好,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不能算盘打的太满了。”李氏陪着徐氏咬牙切齿了一番。
徐氏洗了血污的衣裳,李氏想着徐氏人比上次又瘦了一圈,知道她没心思吃饭。好在自己带了一只鸡过来,于是挽起袖子下了灶,使足了柴火炖了锅鸡汤,再用鸡丝熬了锅疙瘩面,劝着徐氏吃下。
衣裳洗完,赵家本家兄弟又来闹,这次说是赵顺盖房子时占了边界地,让他们没法走道了,来闹的人中头一个就是赵氏的兄长赵屠夫。
徐氏泼辣劲上来了,一盆凉水浇了过去,指着赵屠夫骂:“不要脸的下作东西,你日常杀猪倒变的给畜生一样了。我们家占了边界地?现在咱们就请村正来丈量丈量,当初盖房子时,我们家院子就已经往里头缩了两尺,外头这一截子路还是我们让出来的,你好不好的来闹,也不怕报应,下半辈子迟早变猪让人拿把刀子宰。”
一席话把赵屠夫骂的脸上挂不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村里人本来就不满赵家欺负赵顺一家子,不少人开口相劝。李氏在屋里解下围裙,湿着一双手走了出去,扬声对赵屠夫说:“赵家大舅,你也是在街市上行走的人,生意人最讲究道理。赵家嫂子有没有占边界地,空口凭说不行,请人来丈量就是了。”
赵屠夫没想到李氏在徐氏屋里,他本来还想挥舞着杀猪刀进来耀武扬威一番,又怕自个真吃了官司。李氏在弱,可她男人是秀才,若真较真起来,告了官够他喝一壶,于是嘴里骂骂咧咧的走了。
徐氏感激的望着李氏道:“自打把地卖给你们了,隔三差五来闹一次。”
这只是个由头罢了,即使没有那三十亩地,一样的来闹腾。以前赵顺在徐州府做生意赚了几个钱,来村子里祭祖,喝酒喝大了舌头,说家里的地都留在族里。没想到他病了生意也败了,不得已才来到村里,族里兄弟眼见将要得手的地重新回到赵顺手里,心里存着怨恨隔三差五来闹一次。
“人心不足蛇吞象。”李氏跟着骂道。
为了给陈顺治病,家里值几个钱的都叫徐氏当了,屋里只有几大筐高粱米,李氏回去时候硬要她带一篮子高粱回去。
男人生了病,吃苦受罪的全是女人,李氏本就心肠软,见了赵家这样的情形回家连连叹气,把事情原原本本给雪娇几个说了。
这样的事情雪娇前世见多了,人心都有yù_wàng,像苍蝇一样,闻到了利益的肉味,就不要命的往上头奔去。听娘说的样子,赵一鸣的爹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等着吧,后头有着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