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帝国兵团制式服装的士兵得到了一条毯子和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他捧着水杯,用仍然有些颤抖的语气说着自己和一群幸存者这些日子以来的可怕经历:
“城里的气氛从很早以前就不对了,在军队里能看的东西比平民要多——那些黑剑骑士聚集起来,接管了一大半的指挥权,还下了一大堆奇怪的命令,比如让我们把城里的奠基石搬到城外掩埋起来……
“后来他们禁止了对外通信,说是因为战争期间的特殊管制,接着兵营开始分区隔离,我们按照大队编制被划分开来,他们按顺序把一个个大队派出去,说是执行任务,但根本没人看到有任何大队离开营地,那些被‘派出去’的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似的。
“接着那些被‘派出去’的大队又回来了,我远远地看到他们,感觉他们已经从内部变成别的什么东西……我不是说容貌,他们的容貌还和以前一样,但眼睛很奇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对劲的气息。
“城里的失踪事件开始越来越多,人人都开始做噩梦,噩梦就跟真的一样,我们在梦里看到长着无数眼睛和无数手脚的怪物,有时候一觉醒来,我们甚至都能在墙上看到那些眼睛——有一些士兵开始感到害怕,认为自己是受了诅咒,于是去找自己的长官,长官便带那些士兵去找魔法师们‘解除诅咒’。第二天他们便被带了回来,看上去很正常的样子,睡觉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正在做噩梦的迹象,可是我更害怕了,因为我觉得他们其实压根已经不再睡觉……他们只是躺在那里,整晚整晚地躺着,装出正常人在睡觉的模样而已。
“我认识一个叫怀特的,他跟我是同乡,他原本睡觉非常不老实,但在被带走又回来之后,他每天晚上睡觉都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翻身也不打呼噜……
“有一次我晚上醒来,便看到怀特又是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我凑过去看了一眼,竟然发现他睁着眼睛!他盯着我看,一直看着,他不说话,但我明明白白地知道他的声音在我脑袋里!”
幸存下来的士兵开始发抖,他的话凌乱不堪,琐碎而繁复,康斯坦丝不得不给他施加了一个安抚精神的小法术:“冷静,冷静,那些怪物都已经死了——说重点,后来怎么了?”
“我很害怕,我很害怕……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一个黑剑骑士便来找我,说有个特殊任务要给我——他们说有一个街区爆发了诅咒瘟疫,让包括我在内的一批士兵去帮忙‘处理’掉感染瘟疫的人。我到那之后便发现情况不对,根本没有什么瘟疫的迹象,他们只是在把整条街堵死,然后让黑剑骑士进去杀人而已……
“我便找机会逃跑了——逃跑并不困难,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这一点。他们根本不在意我跑出去,而且他们明显已经发现我了。当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明明白白地看到他们全都站在原地,看着我藏身的地方,每一个人脸上都没有表情,就跟木偶一样……后来我跑到城区里,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在我们被封闭隔离的时候,整个城里已经没多少正常人了,他们刚开始是偷偷地感染、扩大,等到几乎替换了一大半的人之后便光明正大地在街上抓人,而到了我逃跑的那一天,几乎全城的人都已经变成了‘它们’!我跑到任何地方都一样,根本逃不过它们的眼睛,它们的眼睛都是连在一起的!
“可是我还是找到了一些幸存者,就是那些跟我在一起的人。公主殿下,您一定想不到我当时多么惊讶和高兴——他们原本是藏在一个破工厂里的,最早的时候人还很多,但后来不断有人在睡梦中听到些声音,那些意志不坚定的在听到声音之后便立刻起身,走进工厂外面的夜幕中,但走出去的人就再也没回来过,于是剩下的人不得不把自己绑在柱子上才敢睡觉,可即便这样,人还是越来越少,一些人就好像凭空被噩梦吞噬一般失去了踪影,等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人就只剩下这么点了。
“而在那之后不久,黑剑骑士便开始领着士兵对城市做最后的‘清理’,那时候城里九成以上的人都变成了‘它们’,仅剩的正常人根本藏不住。士兵们亮出刀剑来,光明正大地把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被转化的正常人从藏身处拖出来,并在街上把他们杀死,而其他人就在旁边看着,脸上带着饥饿的表情……
“因为我曾经也是士兵,所以提前一步察觉了这件事,于是便带着大家离开工厂开始逃亡,我想办法绕过了那些士兵的耳目,中间又损失了几个人……但最后我们还是找到了这个教堂,教堂下面有个很大的地窖,并且地窖的入口可以封闭起来,于是我们便躲在了里面,一直到今天。”
幸存士兵那杂乱无章的讲述终于结束了,康斯坦丝轻声叹息:“如此有计划有逻辑……所以那些处在半转化阶段的怪物反而比完全转化之后更加可怕,可怕的是智慧啊。”
以幸存士兵的叙述能力和现在的精神状态,他很难把过去那些日子里的可怕经历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也不会有什么精妙的修辞和比喻来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但仅仅从他所讲的那些事情,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到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景象——整个城市一点点被“异化”,阴森恐怖的气息每天都愈发明显和严重,每一个人都在逐渐变成怪物,而导致这一切的力量却又强大到无从对抗。
而且还无处可逃——因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