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面的江沐烟久久未答,
那萧祁不由微眯了眯眼,
却未能望清笼在那氤氲光晕里,那人的真切模样,
但如今的他,却也并无什么多余心思前去关注于此,
故而,此时此刻,
他只是勾唇冷笑,字字句句,可谓锋锐带刺、凉薄逼人,又继续开口道:
“呵,竟是被我猜对了,江贵妃娘娘此番特意前来,乃是来看我笑话的不成?怎么?眼见如今我这般的狼狈落魄模样,就连开口回答都不愿了?”
恍惚感慨不过一瞬,
刹那过后,那江沐烟已然就此回过神来,
随即,只凝眼望向那萧祁,烟眸带笑,一如往昔,
而后,只一面娉婷行至那人身侧,也于那地面裘毯之上坐下,一面意味不明地勾唇轻笑一声,柔柔开口道:
“陛下误会了,臣妾此来,不过只是想与陛下说说话而已……”
“陛下?呵……”
那萧祁闻得这般称呼,不由低低冷笑一声,
眼角眉梢间,可谓俱是无尽的冰凉嘲讽之意,只就此挑眉低嘲道,
“不过一个潦倒落魄、生死都握于他人手上的阶下囚而已,还称得上什么陛下?”
说着,他不禁转眸望了望已然坐于他旁侧的江沐烟,便就此敛了笑意,
精致凌厉的如墨凤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片沉沉的寒潭深色,
只朝着眼前之人,语意冰冷地开口道:
“你要说什么,便赶紧说罢……”
“好,既如此,臣妾便与陛下说几句真心话,还望陛下,能够如实回答……”
闻得于此,那江沐烟只垂眸浅浅笑了笑,
望上去,可谓依旧是那般美人如画、嫣然浅笑,一如三月江南缱绻春色的模样,
然而,微垂而下的那一双如烟浩渺的眸底,此刻,却是一片冰冷沉暗之色,深掩着刻骨浓烈的滔天恨意,
低眉浅笑间,几乎要就此遮挡不住!
她只语意如常,继续柔柔开口道:
“不知陛下可否记得,当年你我二人第一次相遇之时,是何情景?”
“又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当年臣妾第一日入宫之时,陛下您曾伸手牵过我的手,对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第一次相遇?
闻此,那萧祁不禁默了默,倏地想起——
曾几何时,不知京中谁家赏花宴上,
于碧波荡漾的清澈湖畔,自己本是无意经过,却一眼望见——
一女子身着一袭烟色轻纱衣裙,坐于湖畔太湖石之上,清风徐来,衣袂翩然生风,云烟浩渺缭绕,恍若一眼望见江南的三月缱绻春色,美不胜收……
而待到视线相触之际,
那女子却忽地羞红了脸,仿佛躲闪一般,极快垂眼而下,
只隐隐约约地,就此露出一截纤细无暇的雪白皓颈来,
仿佛清晨初曦时分,漫步御花园时,不小心望见的那一株才刚吐蕊的含露芙蓉,
美人如画,如隔云烟……
然而,即便是内心羞稔万分,
待到踌躇良久之后,那女子却依旧还是鼓足了勇气,仍有几分羞涩地朝着自己唤道:
“公子,能否帮忙,替小女子寻我的丫鬟过来?小女子……”
她不禁抿了抿唇,面上红晕愈发绵延而开,连带着雪白如玉的耳垂与脖颈都透着淡淡的粉色,
只将足下小巧精致的绣鞋,不甚好意思地,悄悄往云烟裙摆之下藏了藏,
随即,便又略带着几分恳求,继续垂眸轻声道:
“小女子不小心崴了脚,眼见那丫头前去寻人寻了半日都未曾回来,也不知究竟是出何事了?不知可否劳烦公子,前去帮忙寻一寻?”
说来,那个时候,
自己还尚未称帝,只是刚刚封王不久,
平日里,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低眉顺眼、敬畏恭谨地唤自己殿下,
倒是第一次遇见有人不知自己真实身份,出口便唤自己“公子”,颇让人觉着新奇有趣。
故而,自那一次的邂逅相遇之后,
碧波荡漾的湖畔,那一抹云烟浩渺的烟色娉婷身影,便随着那一声羞稔轻唤,而就此,不断萦绕盘桓于自己脑海之中,久久挥之不去……
而那日,那女子垂眸而下,满脸晕红,一如漫天霞光悄然蔓延上如玉脸颊的模样,亦是让自己悄然动了心弦……
而至于她第一日入宫之际……
他只记得,那日霞光正好,
于苍穹天际之上,恍若璀璨烈焰一般铺展蔓延而开,
绵延万里,美不胜收……
亦是就此染了金色余辉,洒落那人青丝墨发之上,晕染出淡淡的金色光华,惊世绝艳,恍若虚幻……
然而,在他眼中,
苍穹之上的万丈绝美磅礴金霞,却也抵不过眼前这一人的眉眼模样,
于特意为她修建的烟霞宫内,
他只珍之慎之地牵过她的手,缓缓放置自己的心口之上,垂眸认真望入那人眸中,一字一句,认真承诺道:
“有朕在,这宫中,无人敢欺你分毫!朕,定会护你一生……”
……
可帝王之心,从不为一人停留……
眸色恍惚缓和不过一瞬,转眼,便已然重回那一颗高高在上的冷硬帝王之心。
他只抿了抿唇,神色淡漠,重归平静,
只就此缓缓转过眼去,望向殿中那盘龙腾云的恢弘高耸金柱,
良久,方才淡淡开口道: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你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