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句,织梧手中的杯子停住了,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她的一滴眼泪忽然从眼角滑落。她的目光望向了桌角秦铭送给她的鱼欢玉,矛盾充斥着她的脑海。
她不敢相信自己脑中的景象:北昆、东易的孩子在一起,手拉着手。他们身边,是沈婆、沈谡、刺客团的弟兄姐妹,他们笑着迎接着一身红衣的自己和即将迎娶自己的秦铭。
“是真的吗?”织梧终于回复了秦铭一句,而米糠的味道还充斥着口腔。
“我就知道织梧这么善良,一定会为此事欢欣。你想想,父皇登基不算太久,朝内朝外都未稳固。如此安定百姓,安抚民心的举措他怎会不依?我明日一早便向父皇提及此事,父皇定会听我谏言。你说可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你明日中午便去咱们初见的池塘边等着我的好消息。”
终于,织梧伸手,摸向鱼欢玉。两条鱼活灵活现,左边的那条好像秦铭,右边的好像自己,她摸着两条鱼,像看到了希望似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了些许,鼻子一边抽搐着,一边小声自言自语道:“有救了,有救了。东易百姓有救了。沈婆,铭会救你们的,他会救你们的!”
说着,她用手指轻柔地擦拭着玉上双鱼,笑中带泪。
“莲红春将尽,暑热却来迟。晨风催叶舞,花满鱼欢时。”
“这冬日,何以赋诗夏景?哪里来的莲红,哪里来的花满,又哪里来的鱼欢呢?”
“这北昆连日的寒冷,若再不吟夏日之诗,怕是我的织梧更要冻坏了呢!”
说罢,秦铭悠扬的箫声响起,曲中无有半点悲凉,充满希冀。曲子像是要带着织梧,飞向天边的星光。
月落日升,一夜过了。御膳房昨晚做完白玉凤凰四转圜后今早又是炊烟袅袅。织梧整理好衣服,便走出门去,她的步伐从未如此轻盈快活,虽仍在冬日,心中的温度却让织梧似乎都听得到夏日不绝于耳的蝉鸣,感受得到艳阳高照的和暖。
织梧像小鹿似的朝着小池塘走去,时间虽尚早,织梧却愿意早早准备好,迎接她这些年来意义最重大的“礼物”。
雪花挂梨树,雪白若花白。织梧站在树下,看着晶莹的冰挂,如今在她的眼中,它们都好像宝石似的,好看极了。
正当她被眼前美不胜收的景致所吸引之时,忽有两个小太监在不远处侃了起来。
“你可知道,今天早上六皇子去陛下殿中之事吗?”
“不知道,你可说来听听。”
“六皇子向陛下提出废除奴隶制度,释放所有东易’瓮蚁’。”
“啊,这是好事啊。东易人也是人啊,他们也该……” 还没等这高个子小太监说完,另一个赶忙拦住了他,道:“哎呦!我的天老爷!你就是我亲祖宗,可别张嘴便胡说!你不要脑袋,我还要呢!”
见这他故弄玄虚,显然高个子的被吊起了兴趣,道:“怎么?咱们陛下万岁没同意吗?”
“可不怎的!不仅没同意,还训斥了六皇子一顿。说是现在’瓮蚁’制度早已盘根错节深入咱整个大昆国。每个权贵家里谁不是有好多’瓮蚁’作家丁、奴仆。若是此时站出来为这些东易人推出新策,那岂不是无缘无故去讨这些个权贵不乐意?咱陛下江山眼见着比前两年坐得稳,犯不上为了这些个东易人自找没趣。”
“说得也是,还是咱陛下圣明,圣明啊!”矮个子的赶紧符合道。
织梧听着,心却凉了一半,难不成自己所构想的景象不过是梦幻泡影?可还没等她理清如麻的思绪,接下来的重磅消息,却是在她心头上再浇了凉水。
矮个子的小太监道:“哎,我听说咱奉长城不算远的地方有个东易人聚居的村子被发现了!”
“嗯。我听别人说这些个东易人隐居在林子后面,隐居多年。这下好了,运气好的被收来当瓮蚁,运气差的,怕是要被治罪,连小命都不保!”
织梧的脑袋忽然“嗡”了一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村子,林子后面,东易人……这不正是沈婆他们所住的村子吗!
“什么!治罪?”织梧匆忙迎上前来,满脸焦躁地问。
“哎,这位宫女姐姐,你还不知道吧。这东易人逃避做瓮蚁,可是大罪!怕是这村子也剩不下几个人了!”矮个子道。
“你所言非虚?”
“千真万确,这个消息整个昆宫都传遍了。你怎还不知?”
织梧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完全无法接受这个冰冷的现实。
她转身,像失了魂似的离去。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忽然有几片阴云挡住了阳光。
“沈婆,沈谡。”织梧的眼眶湿润,她却哭不出来。因为对于这件事情,眼泪都无法拭去些许的伤心。
“沈婆,沈谡。我……”她就这么念叨着,灰色的石板路有结冰,织梧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她重重摔倒在地。忽然,天空飘起鹅毛雪花,肆意而冰冷地落在着地面和织梧的心中最后的一丝坚强。她在雪中站起身来,行尸走肉般向前挪着沉重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