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立方?”白思孟捂着嘴,张大眼问。
“嗯,水立方!”小蒋两臂又张了张,表示大肚子。“姓水,立着就是方的。合称:水立方。”
白思孟听了几乎把刚喝的一肚子水都喷出来,笑骂道:
“没得形容了你们!干嘛非说水立方?惹得我肚子里的水都直往上冲!不过说得还真形象!凡是头儿们拉帮结派的地方,小人一旦得志,都是这副嘴脸。多了!我爸他们那单位,这样的糗事也不止一个,都叫人笑不出来了。”
“那你爸怎么样?”小蒋问。
“我爸?”白思孟打太极,“这个嘛,我爸事务人员,不是走仕途的人,与他无关。”
“不走仕途还有别的途呢,不都要上面点头吗?”
白思孟渐感不支。幸亏这时管家手下专门提调献艺的走来关照,要白思孟下一个上,他便金蝉脱壳一笑走掉,到帷幕里准备去了。
说是准备,其实不过是看看仆役们抬来的一个沙箱。不过里面盛的不是沙而是稠稠的泥浆。他用筷子试了一下泥浆的深度和粘稠度,认为可以,准备就结束了。
前面的一个歌舞有些冗长。那一再重复的长袖飘飞美则美矣,却是过于单调,已让堂上喝酒的大人们大不耐烦。
伯爵正要做手势打发他们提前退场,那原本仰天不看的杨指挥使突然瞪大了醉眼说:“可是这个妮子?拉来我看!”
“是!大人!”他背后那人很干脆地应了一声。
原来大家就都注意到:在他身后始终站着一个滴酒不沾,只前后左右警惕地地扫视四周,忠实执行其保卫之责的中军裨将。那人的正式官称叫什么帐右都护,深目鹰鼻,像个异族人。
这时听到他叫,裨将赶紧低下头,俯耳向他说了一句什么。他不信,还是瞪着眼看,命令:“还不拉过来?”
别人都不知道拉哪个。裨将一指,演艺提调赶紧上前,把正歌舞着的一组男女都领到杨使君的桌前,让他们抬起头来。
醉眼酡颜的杨侯爵把四人一一打量,对这个皱皱眉头,说:“不是。打一百!”瞠目结舌中,一个男的就被无端拖下去执行刑罚;
他又对另一个说:“也不是。夹几棍,三收三放!”于是另一个男的也被拖下去,冤冤枉枉地送上老虎凳。
直到看到两个女的,他才点一下头,对第一个说:“尚好。留侍!”中军裨将就喝道:“还不谢过大人!”
那女子吓得浑身颤抖花容失色,却不敢不福上一福再加上一跪,谢了那个野兽大人,委委屈屈地让中军裨将导引着退场。
对另一个女人,杨指挥使只看了一眼,便大为扫兴,说:“如此人才,只可配我的小军!”中军裨将果然就扬嗓叫人,让部属带去做临时老婆。
杨指挥使却又摇头说算了:“虽然不佳,凑吃了吧,一同带去!”那女子刚被拉下,却又停住,转眼间也被拉到了后面。
就这样,一番歌舞,还没落着一个钱,也不知犯了什么过失,就打的打,夹的夹,男的上老虎凳,女人都逼着侍寝。
这一下,不但宴席上顿时鸦雀无声,被征调进来的满城戏班更是大起恐慌,演过的都要走,宁可不等赏钱;还没演的战栗不安,都不敢上场。
连堂下执戟的军卫和侍候的仆役都震惊了:这样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眼里还有一点主人家吗?
一双双眼睛都向那面看去。
但主人座上,并无一声言语发出。
伯爵此时虽然已经气得发抖,额上冒汗,却仍然克制得滴水不漏,当下勉强笑着,一句话也没说,只对管家做了个眼色。
管家会意,连忙下场来,对几个手下人吩咐了,那几人便分头去办——挨打挨夹的不要真打真夹,只走个过场;监督执行的杨府的人每个都塞一锭银子,请他们眼睁眼闭。
对于班主,他老婆也被拉走了,自然格外抚恤,戏银之外,还额外加赏黄金一锭,算是补偿。
至于那个瞧上眼的,怕是要多陪几天,管家手下说,那就从今夜起,每天一锭赏银,直给到将人放回来为止。
这样子安抚过了,汹汹的舆情才稍好了一些。
面对这种局面,即将上场的白思孟大为紧张,赶紧跟同伴们密商:
如今朱品声已被管家婆画得极丑,可谓大有先见之明,暂时是不要紧了,只是男士们稍一不慎(照直说就是运气不好,让那魔头偶然一瞥,瞧着哪里不顺眼)就会遭遇横祸,也不能不预为之防。
于是他们商定:好男儿宁折不弯!只要有任何不测,就当场反他娘的。
方法很简单,就是把步枪先点出来,拿在手里,装作演出的道具,这没人会疑心。
要发作时,只须对着大厅北角开上一枪,炮弹一炸,还不顿时炸了营?那时随着人群四散逃走,谁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出府后也什么地方都不呆,直接趁黑出城、避地为良好了。
大家都同意,就这么准备下了。
闹了一阵,秩序稍许恢复,白思孟得上阵了。
他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命仆役将泥浆盒抬到演出场地上,往上报一声节目名称:“飞盘叠架!”然后在现场乐队那以不变应万变、只够醒醒脑子的背景音乐里开始表演。
只见他往后直退到三丈之外才停下脚步,另一个仆役拖着满满一筐盘碟来到他身边。
他拿起一只盘子,举起来向筵前亮一亮,接着就随手一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