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府中,就安在南京城内僻静处。这里虽无亭台楼阁,却环境优美。在一片苍绿之中,并无秋之落木飘零的感觉。但变换的政治,常让方孝孺心境难以平静。好在家中还养有三几歌伎,弄弄丝弦,听听俚歌,倒也能消闲解愁。
太子尴尬的同时。整个年节中,方孝孺也郁郁寡欢,成天和几个门下卢原质、郑公智、林嘉猷、胡子昭等聚在一起,慷慨激昂地议论国家大事,商讨东宫大计。这几个人不但是他的门下,而且除了胡子昭之外,都是方孝孺的同乡。皆宁海人,时值壮年,有充沛的精力和饱满的感情。说到悲愤时,一个个拍桌打椅的;说到激昂处,则一齐引吭高歌。
这么高谈阔论了几天之后,在一次聚会中。始终默然不语的方孝孺突然提出:
“各位,几天以来,我们都倾泄了心头的块磊,救我大儒,我等之愿;护佑东宫。我等之志;慷慨激昂,何其壮哉!然高谈虽可扬志。却难以务实。如纯然高谈,则可误国矣!以本人之见,今日无妨议议,我等究竟以何计恢复太子声望;以何能救我大儒;以何力抗击永嘉之人的猖獗?”
一席落地作金石声的话,顿时使满座哑然,一齐将肃然的眼光投向了端坐在红木太师椅上的方孝孺。这些敏感的话题他们虽然谈论了几天,但都是隐晦的去说,这样直接挑明的说出来,真的不像先生以前的作风。
满脸沉思的方孝孺,老态臃肿的脸庞显得清瘦多了。这清瘦,更见出了他的白皙。双眼也不复以前的浑浊,显得更其炯炯有神。他泰然地迎着众人的目光,也明白这些目光是在等待他自己的回答。他自然有自己的答案,但此刻他是要听大家的回答。他不能先声夺人,只能是坦然地沉默以待。
是平日好作激昂之声的胡子昭率先打破了寂静。他是从刑部侍郎的职司上退下来的,说:“老师所说是实,事关江山社稷之命脉,不是嘴皮子说说就可以的。学生去年从朝堂之上才退下,有一些心得,那就是现在朝堂之上,心属大儒之人渐渐减少,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否则我们也不会在此地空谈,现在朝廷内,永嘉学派的人和那些和传教士勾结的人越来越多,才造成了他们如此猖獗……。”
“有此一句足矣。胡兄一语中的,那就是现在朝堂之上的配额问题。”这是郑公智的声音。他虽然是读书人,但是浙江郑氏算是一个大家族,盘根错节的在朝野间也颇有实力,不过和方孝孺他们有些不同的是,郑氏家族也经商,所以郑公智沾染上了一些商贾习气,说话好用一些商业用语。
林嘉猷说:“也可能是咱们在朝野之间原来的力量太大,引起了皇上的忌讳,所以才刻意打压我们的。”
卢原质迫不及待地说:“林兄,咱们在朝廷的力量也不算少,不过是由那班假教士的加入,使内阁的两份,变成了三分而已,在下在内阁主理过事务,这一点还是比较清楚的。”接着方中愈、方中宪等相继也发了言,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听到这里,方孝孺说话了。他说:“这些都是明眼可以看出来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说了,老夫认为,想出解决之道才是主要的。”
林嘉猷抢着说:“这只是坐在屋里的估计数,老师,学生从未当过官,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有一些见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得到方孝孺鼓励的眼神后,继续说道:“现在朝廷之内,官员的数目是一定的,也就是说有定数,三司六部之内,还是永嘉和咱们正儒的力量相等,而那些假教士远远不及咱们两家。宗人府乃是宗室勋戚立身之所,谁也进不去,而内阁皇上一直是牢牢的把控比例,绝对不会有所偏袒,这是一定的。现如今,只有内阁一处是三方博弈的场所,所以学生认为这个内阁才是最关键的位置……。”
这话刚一落音,郑公智、卢原质几个都鼓掌叫了起来:“还是嘉猷兄看得远。的确如此,内阁乃是致仕的官员所组成。论及底蕴来,其他两家都不如我们正儒。”
方孝孺站了起来,在厅堂里踱了几步,然后昂起头来,说:“听罢各位的话,老夫心里踏实了。大家所说,跟老夫的估量差不多。这就说明了我们是有决心的。这次把各位从江南请来,也是为了此事。希望大家能够前往京师报名。争取内阁的名额,只是老夫有言在先,不过一旦去做,各位都有一份责任,只能向前,不能畏缩!”
大家都齐声说:“这个自然,老师尽管放心!”
这一天后。方孝孺的心情轻快多了,他早就看出了内阁的重要性,他心里有一个计划,他通过这几日来自家乡来人的了解,和平常情报的收集,得出了一个结论。皇上准备法制大明,虽然现在内阁所立之法律,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甚至有些玩笑似的法律,但是方孝孺看出了皇上这是在尝试。
而且通过皇上对于内阁所立法的执行情况十分关心,方孝孺更觉得以后内阁所处的重要地位。而现在致仕的官员越来越多,大部分官员卸任之后。按照老传统,都以锦衣还乡为主,所以内阁现在的规模不是太大,但是并没有看出皇上有丝毫遏制其规模的迹象,所以方孝孺十分在意这个现在还不起眼的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