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黑云翻涌,蜿蜒的塞纳河穿过高楼林立的巴黎市中心,在萧瑟的晚风中静静流淌。木门横斜,窗扉晃荡,几只野猫在垃圾遍地的宽阔大街上来回翻找各种食物,映衬着四周没有任何光亮的建筑路灯,更显寂寥凄凉。偶有巡夜的士兵经过,它们便会倏然消失在黑暗里,等到脚步声远去之后,再重新占据这片它们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地界。
自从5月24日法军在边境战役上全线失利以来,巴黎市民便开始背井离乡,逃往法国南部以躲避北方的连天炮火。而随着政府机构的南迁波尔多,加利埃尼宣布首都为战区,以及德军在马恩河战役结束之后仍旧盘踞在巴黎附近的紧张战局;处在德军炮火覆盖下的法国市民,更是举家逃难,唯恐德国人原本是轰炸工事的重磅炮弹砸到自己的头上。时至今日,除了十几万居民还坚持在巴黎西南部一隅不肯离去之外,其余所有地方都是人去楼空;这座繁华富丽仅次于伦敦的世界超一流大城市,如今已然变成了一座死城,再不复当初灯红酒绿的景象了。
巴黎市中心的地下指挥室内,一名头戴圆形军帽、嘴唇上蓄着两撇白色长胡的老者正在沙盘前垂首沉吟,正是巴黎卫戍司令加利埃尼。一只吊在天花板上的灯泡散发着黯淡的黄色光晕,照亮了他那张枯瘦的脸颜。与之前他临危受命之日相比,加利埃尼脸上的苍老之色竟又是加深了不少;就连那双永远都是神采奕奕的蓝绿色的眸子,此刻也有疲惫和倦怠之意流露了出来。
一个半月以前,克鲁克集团军在巴黎侧翼那出乎意料的停顿,使得他原本规划中的完美侧翼袭击瞬间化为了泡影。在克鲁克所部缓过劲来、所向他发动的雷霆猛攻当中,他那支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七个半师的巴黎城防部队,登时便遭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若不是南翼的英国远征军和法国第5集团军竭力掩护,他这支伤亡过半的残兵几乎不可能退回到巴黎周围的工事内!
在那之后,德军竟是没有向巴黎发起总攻。而是将战略目标转移到了法国北部,这让自总统普恩加莱以降的所有法兰西国民都为之惊喜交集。然而投身军旅已有半个世纪,深谙兵法指挥的加利埃尼却清楚地明白,这绝非是德国人大发慈悲的表现。相比强攻一座已经具备了不俗防御工事。且随时能够得到支援的城市,稳定住自己的右翼显然更加重要;如果德军能从法国北部实现突破包抄、再重现一个施利芬计划的话,那比正面强攻巴黎无疑是要强太多了。加利埃尼心中有着强烈的预感,在巴黎距离一线战场如此之近的情况下,德军几乎不可能会放弃将法国首都一举夺取的念头;他所负责卫戍的这座都市,迟早还会再临炮火兵锋!
有鉴于此,当英法联军在法国北部与德军进行鏖战的时候,巴黎城中的加利埃尼便只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使出全部的力气来巩固这座城市的防御。随着聚集在巴黎正面的德军部队的逐渐增多,笼罩在这片区域上空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法军统帅部也同样开始向巴黎增兵。而加利埃尼则同样令他们修筑工事,昼夜不停。然而德国人却没有留给他太多时间,7月16日凌晨,当轮值的法军士兵还在自己的阵地上挥汗如雨的时候,一片赤紫橘红的人造“朝霞”。便从东北方德军阵地上冲涌了出来。而随着一个又一个小时时间的悄然流逝,德军的炮火竟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仍是如同雷霆般连绵不绝地激奏着!
“吱呀”一声,地下室狭小的木门被推开,体型与加利埃尼完全相反的法军总司令霞飞,迈着沉稳的脚步走了进来。弥漫在空气中的幽苔和潮湿的气息,让霞飞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一只老鼠撒开四腿。从霞飞脚边欢快地跑了过去。
看到霞飞的身影,加利埃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片刻之后,一丝笑意便出现在他的脸上,而后向霞飞指了指自己旁边那张整个地下房间里所唯一的椅子。霞飞老实不客气地将自己硕大的身躯压在了座椅上,而后用他那几乎永远都是沉静平和的语气开口说道:“情况怎么样了?”
“德国人的炮击已经持续了近70个小时,目前的趋势正和你在来的路上所见到的那样。巴黎城郊仍旧每时每刻都在爆炸出红色的火花。根据一线部队的估测,德国人在之前的炮击中,已经向我们发射了大约50万发炮弹。”被霞飞的镇定神态所感染,加利埃尼眼中的疲惫颓丧之意也随之渐渐淡去,轻声回答道。
“我们的损失情况呢?”霞飞顿了顿。而后再度开口问道。
“位于最前方3公里纵深的阵地上,其堑壕坍塌长度超过五分之四,机枪掩体和火炮阵地全部被毁;铁丝网千疮百孔,而埋设在那里的地雷,也应该被德国人的炮弹给全部引爆。这片城郊筑垒工事群,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防御作用。当前,德国人的炮火正在朝更加纵深的地方蔓延,我已经下令让处于那些区域内的官兵,全部撤到后方掩体中,以避免再出现之前防炮掩体塌陷、将大量官兵活埋在内的悲剧性场面。”说到这里,加利埃尼的表情不由得变得有些凝肃,沉声道,“截止到三个小时前,我军各部已经出现超过一万人减员的巨大损失了。”
“我在三十公里外的司令部里,都能清晰听到从巴黎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因此觉得有必要来前线实地了解一下情况。现在看来,德国人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