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的一天夜里,天启忽然出绽放夺目的光芒,直穿屋脊,刺入夜空。
清流颤着手打开了它,上面只写了两个字,旱灾。
江灵拿出火折子,点亮一盏油灯。两人坐在桌子前,看着天启渐渐失去光芒,变成一张普通的兽皮,齐齐叹了一口气,竟然十分默契。
白冰静静地立在冰面上,感受着湖面下幽深的湖水正在汩汩流淌,合上双眼,听着风声凄厉地刮过四百里静湖,像是战栗,像是哀嚎。
静湖外的真龙寺和明山村,仍在沉睡。
二娃在一张简陋的小床上翻了一个身,嘴里咕哝着“鸡腿”。旁边的大床上,他的爹娘搂着小妹妹睡得香甜。
江富被屋内的暖炉蒸的浑身冒汗,将棉被踢开了一脚,提着腿继续睡觉,脸上仍是白日里皱眉不满的样子。
百里之外的荣国皇宫里,皇上被催促着歇息。他揉了揉眉心,半闭着眼睛,神情疲惫。
旱灾,来了。
从那日开始,荣国境内就没有落过雪,风倒是刮得很急。
春日来了,没有冬雪的滋润,田里的小麦又黄又瘦,干巴巴地铺在地上,若是不仔细看,竟也不知是麦田。
人们开始着急,有更多的人来到真龙寺里求真龙护佑,降下甘霖,皇上甚至派出得力大臣,代表荣国皇室祈求真龙降雨。
而后,全国范围内的祈雨仪式轰轰烈烈地进行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愁苦和期待,虔诚地望天长跪。
然而,一日烈过一日的日头明晃晃地照着,天空湛蓝一片,纯净无比,连一片乌云都没有。
等到了这年的夏初,各地开始出现饥民。饿死的人直接倒在路边,还有一口气的人都开始朝着真龙寺集结。他们相信,一定是真龙怪罪他们不够虔诚,才不肯降下雨露,拯救田里的庄稼,于是将头磕在地上,撞得头破血流,嘴里仍在念叨着,龙大人救救我们,龙大人开开眼呐!
转眼就到了夏日。路上的死尸们开始散发难闻的味道,引来各色的蝇虫乱飞。西南的一处小城里首先爆发了瘟疫,接着朝着四面八方传播开来,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疫情已经蔓延到了皇城下。皇上大惊大怒,责令太医院三日内想出控制疫情的办法,又广开粮仓拯救灾民。
然而,全国各地的存粮只够吃了半个月就空空如也,连皇上都开始饿肚子了。
在荣国人还未想出度过难关的良策时,南方明国的铁蹄已经踩碎了边境线上的花草,轰轰烈烈地杀入境内,将边境俪城的守卫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战乱,饥荒,瘟疫,将小小的荣国搅成了一锅烂粥。明山村外绵延数百里的良田成了干黄的沙丘,风吹即散。乱葬岗里的尸体堆成了小山,这样的小山有无数座。
荣国,危矣。
真龙寺里陷入了难得的寂静中。几只乌鸦落在枯死的槐树上,嘎嘎地乱叫着。
真龙金像前的香火堆上,铺满了厚厚的尘土。真龙注视着空荡荡的大殿,凶猛又威严。
清流带着江灵站在真龙金像前,似笑非笑道:“这么大的金像,竟然无人看守,也不怕有人趁乱抢了去。”
江灵翻了个白眼,随意找了蒲团坐下来,喘着气道:“都快饿死了,谁还顾得上抢它。金子又不能吃,也买不到粮食。”
清流颔首,道:“说的也是。”
他从旁边拖过另一个蒲团坐下,两条细长的腿交叠在一起,一手撑着下巴问道:“你饿了吗?我还有半块饼。”
江灵咽了咽唾沫,忍耐道:“先不能吃。饿到不行了再吃。”又望着清流平和的眼神,有力的臂膀,幽怨道:“不用吃饭可真是好。我也想当狐妖了。”
清流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道:“一般的狐妖也是要吃饭的。先把饼吃了吧,吃完了我再去找。”
江灵有气无力道:“我还可以等一会儿。你不要出去了,外面太乱了。”
清流从蒲团上坐起来,举着步子朝外走去,边走边道:“我没事,我可是狐妖啊。”
但是他还未走出大殿,就听到外面响起激烈的兵器相击的铮铮声。清流脸色一变,回身拉上江灵,将通往后殿的大门一脚踹开,躲了进去。
前殿涌进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又听一人指挥道:“把金像抬起来!”
殿里随着灰尘四起,呛得江灵差点打了喷嚏。又听得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有嬉笑声,有大骂声,更多的则是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沉重的金像被移开的摩擦声。
过了很久,一切才又归为平静。
清流率先迈到前殿去,里里外外转了一遭,见人都走了以后,才把江灵叫了出来。
经过刚才那样的折腾,江灵觉得更饿了,抱着仅剩下的半块饼,看着殿内的石基空荡荡的,其他可用的东西都被扫荡一空,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会饿死吗?”她抬着因为饥饿而脱形的脸,瞪着大眼睛,忽然想起清流不会饿死,又补充道:“我会饿死吗?”
清流蹲下身子,摸摸她的头发,和缓道:“当然不会,有我在,怎么会让你饿死。刚刚离开的那些兵卒声音中气十足,肯定没有受饿,我跟上去看看。”
他将江灵推到后殿后面的方丈室里,嘱咐她不要乱跑,而后出了门。
等到日落西山,光线收尽,清流才从外面回来。
他左手拎着一大篮子馒头,右手提着两斤肉,满载而归。
江灵坐在蒲团上,靠着桌子腿打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