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无伤踱着步子走进后院,来到哭声传出的那间屋子前面,透过窗子,盯着里面那个正跪在地上拜佛求神的身影。
“婆婆,你装疯装了这么多年,突然变得正常了,我倒不适应了。”
他的声音很尖,尾音高高吊起,一副拼命想模仿人说话,但总欠点儿火候的样子。
喻老太太被这把尖锐的嗓子吓得一抖,哆哆嗦嗦的扭过身,浑浊的眼睛被恐惧填的没有一丝缝隙,“你回来了......你......还是回来了......”
喻无伤挑起一侧嘴角,“我知道你早就想和那死老头子相聚了,再帮我一个忙,我就成全你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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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叔把四轮车推得歪歪扭扭的,有几次车轮卡在地缝里,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将车子拽出来继续前进。蒋惜惜走在一旁,好几次都差点忘记了他已经是个死人,伸手就要帮忙,但是一看到戚叔那张铁青的没有表情的脸孔,嗅到他周身散发着的淡淡的臭味儿,她便将伸出去的手慢慢的缩了回来。
是啊,她怎么能去帮那群耗子呢,今天说不定就是自己的死期,那么临死前,至少也不能让它们好过。
她将目光转向坐在四轮车上的喻无伤,这一路走来,他都没有说话,不,应该说从她今早到喻府他就一言不发,只是点头同意了她编造出来的谎言,然后就让戚叔推着自己随她出来了。
烈日当空,骄阳将淡水镇的知了全都逼了出来,拼命的在树枝和草丛里舒展着自己的歌喉。可是整条街上,却连一个乘凉的人都没有,除了他们三人,这条主街空空荡荡的,镇民们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疫情吓得六神无主,全部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生怕自己会是下一个被挫骨扬灰之人。
南舟河就在前面,蒋惜惜清了清嗓子,“我也是突发奇想,觉得要是陆路被堵上了,或许可以试试水路,”她指着河面,“若是能找到条好船,让戚叔搭船出去,将皂荚采买回来,或许能救镇民们的性命,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樊晴看到三人走远了,才轻手轻脚的推开喻府的大门,一开始她缩在门口,小心翼翼的朝里面观望,发现院内并没有老鼠后,这才一溜烟的闪进去,熟门熟路的朝后院跑去。
她来到喻老太太的屋子外面,透过窗纸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坐在床上,这才松了口气,在门上拍了几下,“婆婆,我是樊晴,我能进来吗?”
屋里“扑通”一声,原来那喻老太太过于激动,竟从床上摔了下来,两手撑着身子朝门边爬过去,“小晴,你来了,太好了,我有话要告诉你,你快进来。”
樊晴赶紧进屋将她扶起,手放在老太太干瘪的胸前帮她顺气,“您别着急,无伤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有什么话慢慢讲。”
喻老太太抓住樊晴的袖子,浑浊的眼球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我那孙儿,他不是人,不是人啊。”
镇上的人都知道,无伤是从一张马皮中被剖出来的,所以大家都以为他是蚕神的孩子,刚开始,我和老爷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们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不光因为他生来就是个可怜的孩子,还因为他是小翠留给喻家唯一的骨血。无伤一点点的长大了,他很聪明,看到老爷算账,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其中的错处,大家都说,算盘都没有他的脑子灵光,长大了必定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
可是,聪明的人却往往更容易觉察到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尤其是一些不怀好意的看法。
无伤开始通晓事理后,就发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一开始他总是问老爷,为何别人都有腿,偏偏他没有,老爷就说世上的人千千万,却没一个完全相同的,所以他并不特殊。
可是其他人却不会全部像老爷这般通达,更不会对一个没有血缘的人抱有太多的宽容和善意。无伤在外面常常受欺负,被那些孩子们起一些侮辱人的外号,每次回家,他都很伤心,但是童心未泯,他还是会被他们所吸引,总想着融入他们,所以每次都让人推着他到外面看别人玩耍。
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他在我和老爷眼里也只不过是个命运多舛的孩子罢了,然而那个微雨朦胧的夜晚,才让我第一次认识到,我这个孙儿真的和别人不同,不是躯体,而是他的灵魂,他的身体里面,似乎还住着另一个人。
那天,无伤的车子被那些顽童们抢走,他爬了一个时辰才回到家里。回家之后,他便把自己关在房中,几个时辰都没有出来。快到傍晚的时候,仆人们破门而入,发现他倒在地上,头上顶着个窟窿,鲜血淋漓。
老爷当晚就找到了那几个欺负无伤的男孩子,将他们好好教训了一顿,可是事情到了这里并没有结束,那晚,我和老爷第一次看到了我们这孙儿的真实面目,老爷也因此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那天我睡的很不踏实,无伤平白无故受了这样的侮辱,我心里难受的很,就像堵了块大石头,总想着他那不可期的未来,就越发的心疼他,在被窝里哭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到半夜,我被老爷叫醒了,他说好像看到无伤从门前走过,冲着蚕室的方向去了。我以为老爷睡癔症了,无伤没有腿,怎么可能“走”到蚕室去的。但是老爷坚持说那人就是他,所以我只好和他一起出门追了过去。一路追到蚕室门口,我们真的看到了他,他穿了身白色的衣服,头上戴了顶帽兜,背对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