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父子在厅中打成一团。
最后还是温倾慕出面,不好意思地给张祁云添茶,笑道:“他俩就是这样的性子,让张丞相见笑了。”
“哪里。”张祁云笑眯眯的,看起来脾气极好。
温倾慕的余光,似有若无地瞟过正在吃东西的谢陶,压低声音道:“张丞相与谢姑娘这是……”
张祁云并未答话,只是笑。
温倾慕何等通透的人,立时明悟八分,却也不点破,笑眯眯吩咐侍女张罗晚膳。
反正她也不喜欢顾钦原对待谢陶的态度,如今横空出了个张祁云,好着呢。
晚膳桌上,花容战终于松口,答应投靠沈妙言。
张祁云屏退左右,将沈妙言的意思告知了他:“长白山脉终究无法攻破,顾钦原花了五年时间,也没能越过去。所以女帝的意思是,还得让楚华年松口,主动请她进去。”
花容战喝着小酒,淡淡道:“如何请?”
“只要花将军出兵攻打楚国,楚华年无力招架,可不就得请求外援?”
花容战放下酒盏,“当初我攻打楚国,乃是因为楚国边境的将军,对百姓妇孺施加暴行。可现在楚国边境的将军并未犯错,我怎能率先挑起战火?”
“妇人之仁!”张祁云声音冷淡,“花将军,大魏上百万黎民百姓,可都在等着迁入西南与南蛮!在你犹豫的每一瞬,都有百姓冻饿而死。花将军自诩为苍生着想,便该有成全大义的觉悟!”
花容战捏着酒盏的手,陡然一紧。
片刻后。
张祁云抬起冷静的眉眼,声音压得极低:“诸国并立的局面已经够久了,这天下,该合而为一了!”
充满暗示性的话语。
厅中沉默。
良久后,花容战起身拿起挂在墙上的佩剑,轻抚半晌后,猛地抽出利剑,插进圆桌:
“那便如丞相所愿!”
等张祁云伪装成商旅返回草原时,花容战举西南兵力,一举入侵楚国的消息,已然传遍天下。
所有国家,皆为之震惊。
暂时性苟且的和平已然被打破,随着大魏军队兵临草原,这天下的烽火,已经被彻底点燃!
已是暮夏了,最后一场雷雨,在深夜降临。
大帐中,沈妙言睡得很不安稳。
梦境里,她独自被火焰包围,周身的每一寸,都随之燃烧。
好痛苦……
好痛苦……
她猛地坐起身。
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中衣也被汗水浸湿大片。
她抬袖擦了擦脸,心跳极快,从枕头下面翻出几粒朱红丹药,一并塞入口中。
她闭上眼,紊乱的心跳渐渐平息。
帐中的烛火不安地摇曳着,就在她准备睡去时,外面陡然响起嘈杂声。
拂衣浑身都湿透了,匆匆奔进来,“皇上,外面闹了起来!几位将军带着军队,要去抢草原百姓的存粮!”
“什么?!”沈妙言大惊,急忙披了件衣裳下床,“可有阻止?!”
“王爷发现得及时,正在雨中对峙呢!”拂衣拿起衣架上的斗篷给她裹上,又拿了伞撑开。
外面添香和素问各手执一盏宫灯,见沈妙言出来,急忙抬起来给她照明。
沈妙言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灯火如游龙,照得草原亮如白昼。
连澈领着一方兵马,正与那些雄壮的大魏将军对峙。
两方人冲突得极为厉害,那些大将们纷纷嚷着魏北的脏话,不停叫嚣着让连澈滚开。
百姓们也赶了过来,在雨中密密麻麻地站着,紧张地望着两方人马对峙。
有冲动的男子,恨不得加入其中,也去掠夺别人的粮食。
眼见着他们吵吵闹闹要打起来,沈妙言猛地大喝:“都给朕住手!”
众人一愣,寻声望去,就看见那个纤细的姑娘,系着斗篷站在纸伞下,紧紧攥着拳头。
有上了年纪的将军嗤笑一声:“怎么,皇上也想要阻拦我等?!说句难听的,在这样的困境里,皇上大约也打算好了,要回镐京,找你的老相好吧?!”
其他将军纷纷附和:
“不错!皇上自然不愁前程,可是我等,却每日里都要为生计发愁!”
“皇上迟早要离开,今夜就不要管我们了!”
“皇上,哪怕要烧杀抢掠,哪怕要背上不义之名,我等,也想要活下去!”
“我大魏的铁骑,原就是烧杀抢掠起家的!如今只不过是做回了老行当,也没什么可耻的!”
“对,为了活下去,我们是不在乎颜面和大义的!”
渐渐的,他们的情绪煽动了其他人,数万士兵和百姓都跟着呐喊起来。
茫茫雨幕中,灯火如龙,照亮了一张张渴望活下去的脸庞。
眼见着连澈的军队已经抵挡不了他们,沈妙言拎着裙角,飞快爬上角楼。
她冒着倾盆大雨,使出蛮力,猛地敲响角楼上的一座青铜大钟!
青铜大钟,陡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铛”声,响彻在草原上空!
沈妙言俯视着瞬间安静下来的军民,轻轻呼出一口气。
上百万军民,站在茫茫雨幕中,不解地仰望她。
她抬手,摸了摸从耳朵里渗出的鲜血,不以为意地在胭脂红的斗篷上揩了揩,继而转向那不见边际的子民,声音高昂:
“可耻的,并非是烧杀抢掠本身。而是明知烧杀抢掠可耻,却仍旧义无反顾地去做!”
她站在灯火中,琥珀色瞳眸熠熠生辉,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潇洒与霸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