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中,霎时安静下来。
谢荣景冷眼盯着顾钦原,却见他半垂着眼帘,大约思虑了半晌,才出声道:“臣,遵旨。”
散朝后。
公主府里,君怀瑾听谢荣景说了朝堂上的事儿,不禁拿手指头戳他的脑袋:“你是不是傻?!你就不该同意顾钦原娶谢昭的,什么扶正,呸,让她做个小妾,都是在给你妹妹添堵!你是不是想活活气死你妹妹?!”
谢荣景捂着额头,软声道:“可顾钦原铁了心要娶谢昭过门,我能怎么办?说起来他是我妹夫,我这做大舅子的,总不能管到人家床上去吧?”
君怀瑾哑然。
是啊,好歹如今有皇兄一道圣旨在,谢昭如何都越不过陶陶去。
也勉强算是安慰了。
而顾钦原在下朝后,径直策马去了谢府。
谢昭此时,还巴巴儿地指望他娶自己为妻,哪怕是个平妻,也是好的。
顾钦原进门之后,她观察到他眉宇间有淡淡的欢喜,以为是请旨赐婚成功了,因此欢天喜地地挽住他的胳膊,柔声道:“相爷今儿看起来似乎很开心,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顾钦原在大椅上坐了,她便挽袖为他斟茶。
他望着她白嫩艳丽的侧脸,尾音微微扬起:“我今日向皇兄提起,想娶你进门。”
谢昭斟茶的手一抖,压抑住胸腔里的欢喜,面庞迅速浮上两朵红云,“相爷也太急了些,可汗才刚过世,昭儿这心里还有点儿伤心呢……”
顾钦原捻住她的柔荑,唇畔的笑容格外温柔。
这么多年过去,他那么努力往上爬,不只是为了辅佐表兄的大业,还为了圆年少时的梦。
他,想娶他的救命恩人啊!
这些年,无论他手段有多残酷、心肠有多冷硬,可心里始终有块柔软的地方,藏着那个小小的姑娘。
虽早已记不清她当时的容貌,然而她被他按在雪地里的懵懂慌张表情,却始终烙印在记忆深处。
“昭儿,”他垂眸,轻轻在谢昭手背上烙下一吻,“咱们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谢昭倚坐在他的大腿上,手臂揽住他的脖颈,仰头在他面颊上吻了吻,“不过,妹妹若是回来,怕是要生气的。她一向不许我接近相爷,如今我却成了相爷的平妻——”
顾钦原并未听清她的话,只怜惜道:“皇上虽只许你为妾,可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谢陶有的东西,你一样都不会少。”
谢昭的美眸,瞬间骤缩。
为……妾?!
她谢昭,居然只是做妾?!
顾钦原注意到她情绪不对,蹙眉道:“怎么了?”
“没……没怎么。”谢昭迅速敛去暴怒的情绪,笑得柔情蜜意,小意温柔地倚靠在他的胸膛上,“人家心中欢喜着呢!只是,阿陶不喜欢我,我害怕会被她欺负……”
顾钦原握住她的手,淡淡道:“有我在,她不敢的。”
而顾钦原说娶就娶,生怕夜长梦多似的,也不管谢陶为什么还不回来,直接就在三天内,迎娶谢昭进了相府。
他给了谢昭最好的一切,隆重风光的聘礼长达两百多担,是当初迎娶谢陶时的两倍。
盛大的迎亲队伍整整绕了镐京城半日,敲锣打鼓,沿道播撒着糖果,欢天喜地热热闹闹地将新娘迎进了相府。
虽是妾,却犹如妻。
顾钦原毕竟是丞相,镐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场了。
谢母亲自在相府招待着满镐京城的女眷,好似今日嫁人的是她亲女儿一般。
而顾家人,无一人到场。
夜色渐浓。
宾客们终于渐渐散了,顾钦原喝得半醉微醺,身着红色吉服,慢条斯理地穿过游廊,往谢昭所居住的月华院而去。
月华院灯火辉煌,无数小丫鬟在里面忙碌着,热闹得很。
踏进去前,顾钦原忍不住回头,望向对面的初心院。
那院子里黑灯瞎火,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犹记得从前,他傍晚从宫中忙完回来,那个长着娃娃脸的小姑娘,就坐在院外的台阶上,一边看小狗打架,一边巴巴儿地等他。
年复一年,每日里都是如此,风雨无阻。
可现在,那里黑黢黢的,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转身,直直盯着初心院。
院门外种着一棵枫树,火红的枫叶已经落得差不多了。
院内的窗棂,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他还记得每逢冬日,他都会坐在那窗边的软榻上,就着雪光写字,而那个小姑娘,会挤在他身边,捧着她烤好的年糕,结结巴巴地问他吃不吃……
夜风微凉,将顾钦原的袍摆,吹得翻卷。
他呢喃出声:“你会自己回来的,对不对?不管我去到哪里,你都能找到我。这一次,也不例外,对不对?”
谢昭的大丫鬟过来,朝他福身行了个礼:“相爷,天色已晚,您该进院子里休息了,二夫人还等着您挑盖头呢。”
顾钦原淡淡应了声,最后深深凝了眼初心院,抬步往谢昭闺房而去。
此时,闺房中点着几盏明灯。
身着水红色嫁衣的谢昭,端端正正坐在床榻边,双手搁在膝上,静静等顾钦原来给她揭盖头。
她低着头,透过喜帕下方的空隙,望着那双嵌玉皂靴慢慢靠近。
顾钦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一杆红木喜秤,从下方挑起喜帕。
她立即娇羞地半垂下眼帘。
已经嫁过两次人,她很明白如何取悦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