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牡丹花香遗落在夜色之中,明明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甜香,可在这些人嗅来,却分明是催人命的滋味儿。
半晌后,不知是谁领头,几十人在院中跪成一片,纷纷道:“愿誓死效忠寿王,永不反悔!”
端坐在侧的顾钦原,仿佛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暗暗松了口气。
如此,才算真正是夺下军队,与洛阳城。
君天澜并未立即叫他们起来,只漠然地仰头,饮尽杯中酒。
上好的牡丹佳酿,醇厚清冽。
……
夜深了。
沈妙言身着中衣,在床榻上假寐。
她心中仿佛堵着口气,实在难受得紧,以致无法入眠。
正难过时,隔扇被人推开,那人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过了片刻,那人掀开被褥躺进来,顺手把她捞进怀中。
甜冷的龙涎香把她整个人包裹住,像是缠绕住她的道道枷锁。
“还没睡?”男人声音低沉,开口的时候,喷吐出醇厚的酒气。
沈妙言背对着他,睁开眼盯着墙壁,没说话。
“你在生我的气吗?”君天澜把她抱得更紧些。
沈妙言用胳膊肘把他推远些。
帐中沉寂。
良久后,君天澜唇角嘲讽般勾起,“妙妙,君千弑,并非是我下令悬赏的。”
少女仍旧不语。
帐中沉寂。
烛火燃了大半。
君天澜为她掖好被子,“睡吧。”
翌日,天晴。
沈妙言起床时已是晌午,身边的男人早已不知去向,大约又是忙清理洛阳城的事儿。
她淡漠地用过早膳,却有女医上门,说是奉了寿王之命,前来诊脉。
旁边侍女娇笑道:“郡主真有福气,寿王这般体贴,是旁的女子盼都盼不来的呢。”
医女也跟着附和。
沈妙言始终不言不语,等那医女开完安胎药,才淡淡说了声“有劳”。
房中伺候的人都瞧出来这郡主与寿王似乎不和,因此俱都沉默下来,不敢随便再称赞寿王。
等那医女走后,一名胆大些的侍女轻声劝道:“郡主,奴婢多嘴,王爷金尊玉贵,如今又立下赫赫战功,将来前程锦绣不可限量。您如今虽受宠爱,可将来变数那么多,谁能担保,您能一辈子受到宠爱呢?”
沈妙言抬眸看她。
她顿了顿,又道:“奴婢斗胆多言,若王爷将来能夺得那个位置,三宫六院肯定是少不了的,您真不能再任性下去。奴婢的小姐妹昨儿晚上收拾酒席时,偷听到有将军悄悄商议,说是要给殿下献上美人……”
沈妙言垂下眼帘,仍旧不发一语。
那侍女在心底叹了口气,屈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沈妙言在房中静坐良久,起身朝门外走去。
她穿过游廊,轻轻抚摸肚子,已是怀胎三月有余,这肚子摸起来,已经有些显怀了。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花园里。
花园里有一大片茵茵草地,几个藤球架子竖在两侧,还有几只半旧的藤球堆在角落。
她默默看着,恍惚中,仿佛看见君千弑带着一帮少年,兴奋地在草地上踢藤球。
鲜衣怒马,少年轻狂。
正出神间,背后传来低沉的男声,“你在想他?”
她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总觉得,他不该枉死。他身上,有咱们都没有的东西,他应该带着那些东西,纯粹而快乐地过一辈子。君天澜,他不该死的。”
“生死有命,谁也勉强不了。”君天澜轻轻握住她的小手,“你怀胎辛苦,我带你回去休息。”
沈妙言目不斜视地抽出自己的手,“你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男人这些日子都在战场上厮杀,好不容易攻下洛阳城,又没日没夜地处理政事,精神力早已到极限。
他低头看着自己握空的手,神色阴狠,“沈嘉,我君天澜才是你的男人!君千弑他算什么东西,为了他,你与我冷战数日,值得吗?!”
沈妙言瞳眸微微收缩,不可置信地偏头看他。
这般刻薄的话,她已有多年未曾从他口中听到过。
她朝旁边退了两步,“他是你弟弟,你说他是什么东西?”
君天澜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伸手去拉她,“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沈妙言连连往后退,“我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过不去那道坎!”
沈妙言于君千弑而言,是照亮黑夜的火焰。
可君千弑于沈妙言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别人身上,总有自己没有却向往的东西。
君千弑的纯粹、热情,是沈妙言童年时才拥有过的东西。
她喜欢他的纯粹与热情,因此当他死在她怀中时,她甚至觉得死去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她对他的喜欢,无关风月,更似手足。
君天澜静静看着她。
她一向都是倔强的女孩子,他知道的。
他上前两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轻哄,“人死不能复生,他已离世,可你肚子里,却还孕育着一个生命。妙妙,好好活下去,才不枉费他对你的情意。”
沈妙言紧紧攥着衣角,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君天澜缓慢靠近她,抬袖给她拭去泪水。
然而少女终究是一把推开他,不管不顾地跑走了。
男人沉默地站在原地,良久后,偏头望向那些藤球,暗红色瞳眸中流转的情绪,不知是忧伤,还是妒忌。
入夜之后,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