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躺在他怀中的萧怜正眉头轻蹙,睫毛颤动,一颗巨大的木兰树,开满了手掌大的白玉色花朵,在头顶上遮天蔽日的漫延开去。
她向着那棵树跑啊跑啊,可是因为腿太短,跑了好久,累得气喘吁吁。
忽然脚底踩了颗石子,摔了个大前趴,好疼啊!
她趴在地上开始哇哇地哭。
“怎么又摔倒了?”头顶上一个钟鼓馔玉般好听的声音,带着笑意,沉静温和道。
她抬头便看到一袭轻如羽毛的纯白及地长袍,上面以银线绣着绵密的花纹,再往上看,一个好高好高的男子,逆着光,看不清容貌,却看得见面上满是疼爱的笑意,正低头看着她。
“自己能起来吗?”
她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能!”
男子便轻轻叹了口气,“又耍赖啊!”
于是弯腰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好小,大概只比梨棠没大多少,被男子抱在怀中,小小的一团。
她嗅到男子身上有淡淡的木兰花香味,那样淡,又那样挥之不去,盈盈绕绕,仿佛他整个人就是一株开满了繁花的木兰树。
于是搂着男子的脖子,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叔叔好香!”
这一瞬间,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猛地一惊,胜楚衣?
不对,不是他!
只是轮廓相似而已,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男子的眉眼之间全是超凡入圣的从容和端然,双瞳之中没有沾染过一星半点红尘俗世。
面容上的棱角,浑然天成,完美无瑕,纯净到令人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她觉得自己这样看他,简直是对他的亵渎,便不自觉地低下头。
忽然眼前一花,她被偷袭举了个大大的高高,男子朗声笑着,带着她一阵飞旋,将那树上飘落的花瓣纷纷扬扬席卷了两人满身。
一抹不易察觉的光芒划过梦境。
她天旋地转,七手八脚地跌进他怀中,两只小小的胖手捧了他的脸,“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男子双眼弯弯,长长的睫毛投射的阴影下,神圣渐淡,泛起她看不见的猩红,声线有些妖异,口中一字一句道:“我找你,也找的好辛苦!”
萧怜没来由地一阵惊悚,双手触电般地从他脸上逃开,还没来得及细看,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炎阳火席卷而来,将她与那人生生隔开。
“叔叔——!等我——!别再扔下我一个人!”
她惨叫着,口中本能地喊着那句她已经不知在梦中哭喊了多少遍的话,双手漫无目的地去抓,却再也什么都抓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天火吞噬,渐渐化作一截焦炭。
……
乌黑的檀木床上,萧怜陷入梦魇之中,额头全是冷汗,不管怎样挣扎,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床边立着的胜楚衣,眼眶发黑,身心俱疲,心口起伏不定,见了鬼一样地看着她,伸出一半的手就停在半空中。
若不是她刚才呢呢喃喃那一声“叔叔好香”,他或许真的就放弃了。
重新入梦,他整整强行穿过七重梦境,几乎耗竭了所有的精力,看尽她在破碎的时空中如何穿越了七生七世,如何渐渐迷失了自己,才最终见到那个小小的人儿,穿着一身雪白的裙子,像一只雪白的蝴蝶一样,飞奔向木兰树!
当年,他付出了何等代价,为她开启招魂法阵,却在最后一刻遭到反噬。
他以为承受一切这一切后果的只有他自己,却不知她也因为他的失误,在破碎的时空中流浪了那么久,最后凭着一点点仅存的记忆,才勉强回到他身边。
胜楚衣停在半空中那只手,缓缓攥成了拳,之后又缓缓松开,犹豫了良久,终于不忍心看着她在梦魇中苦苦挣扎,才握了那空中不停挥舞的手,在床边沉沉坐下。
“怜……,”胜楚衣话到嘴边,又有些艰难,只好无奈改口,轻轻道:“阿莲,你真是淘气啊,现在你让叔叔拿你怎么办?”
一个视如己出的孩子,如珠如宝地养了十年,一朝因他而死。
他不惜一切代价,宁可身堕无间地狱,也只求她死而复生。
如今这孩子却是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不但回来的第一天就……就被他给办了,还莫名其妙给他生了个女儿!
他蒙了双眼一般地满世界找她,人明明就在枕边却不自知,他到底都稀里糊涂、无知无识地对她干了些什么!
他一直自诩像亲生父亲一样爱护着阿莲,将她视作自己的女儿,从无半点非分之想,如今却……
道貌岸然!衣冠qín_shòu!罪无可恕!
胜楚衣悄然放开那只手,颓然倚在了床边,死死盯着渐渐安静下来,陷入沉睡的萧怜。
圣女是命定的神皇,是天选之人。
圣女一生不得沾染红尘。
圣女必须始终纯洁无瑕。
圣女十八岁登基大典,又名天嫁,从此一人终身困守神坛,侍奉九幽天神位,成为上神在人间的唯一代言人。
如今,他终于将这个视如己出的小小白莲给找回来了,可一颗心已经没办法回到从前。
付出了全部代价才等到她归来,又与她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现在,让他如何舍得将她拱手献上神坛!
胜楚衣冰凉的指尖划过萧怜的眉心,之后顺着脸颊缓缓下落,有些凄惶。
萧怜该是有些痒了,抬手拨了他一下,又顺势将他的手抓住,心满意足的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