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兵阁前,浑身血迹的濮阳老剑首低头跪在暴雨之中,一动也不再动。
手提墨攻的江满楼看着心底早已认作师父的凄苦身影跪在身前,鼻尖泛起一阵酸楚。他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天空里自是什么也没有的,除了不知何时会停的雨……
银狐脸儿的洛长风已然握着神弓箭八缓缓飘落。
江满楼抹了抹脸庞分不清的雨水和泪水,遥望着约莫百余骑浮屠铁甲踏碎了秋雨急奔而来,他知道大局终已定。
护卫着江家五叔的术字门徒们,选择阵营背叛老爷子之后本就一直提心吊胆。他们知道如若无法成功除去江满楼,各自的下场必然可想而知。如今所有人依靠的濮阳剑首战死,死在一名银狐脸儿的年轻人的箭八之下,身后又有全身武装刀枪不入的浮屠铁甲陆续赶来,筹谋已久却输在一颗不定子变数之下的江家五叔大势已去,许多人开始心神不定左右摇摆了起来。
一直到一名门徒传来消息,说那江家小姑江柳儿率着援兵已打到提兵山外,与守城的雨中棠以及三千浮屠甲前后夹击,彭九与本无意一战的三万庆历军一败涂地,溃散而逃。
五雷轰顶的消息让那位看起来颇为文雅的中年儒生彻底绝望。
他谋划了多年,甚至不惜与七州域勾结里应外合大军压城,最终却还是输在了自己向来不看好的侄儿手中。
他想不通为何!
多年的如履薄冰,他步步为营。
可以说每迈出一步,都是经过他精心推演算计的决定,这些步伐不是什么奇兵险招,而是在他心中已然成为不败的定势。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局面演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战力在算计之外的三千浮屠甲?未曾料到的江柳儿援兵?账房先生书山墨颜的出现?还是说那威力堪比神兵前十的箭八?
都不是!
江家五叔认为押上生死的这局棋局中,在他一手定势之下,扭转真正战局的从来都不是神兵箭八,不可否认箭八两箭之威,可再如何具有灵性的神兵,终究还是冰冷的死物。
死物不是活子。
那颗乱入棋局打破定势的不定子是眼前不远处的银狐脸儿。
想来即便是促成七州域檀渊之盟的神秘军师也未曾料到会有这么一位局外人出现吧……
身边术字门徒丢盔卸甲地溃逃。
百余名浮屠铁甲重新将自己围困了起来。
账房先生书山墨颜负手而立出现在视线之中。
顾不得那耗费心血研究出的十一具符将红甲人下场如何,江家五叔眸子里泛着血红色笑道:“自古成王败寇!好侄儿,倒是没有让老爷子失望!”
江满楼收起了形态可随意转变的墨攻,一番生死之局的胜利倒是让他并没有觉得有多少喜悦:“让五叔失望了!”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江家五叔沉默了许久后说道:“五叔能否求你件事?”
江满楼说道:“虽然侄儿不一定能够应允,可还是想听听五叔最后未了的心愿。”
“饶过弓儿一命吧,他毕竟是你族弟!”
江满楼笑道:“饶他一命?他可未见得会饶过侄儿!况且放虎归山,五叔真当侄儿是不计恩怨情仇的圣人吗?”
江家五叔盯着江满楼看了许久,隔着重重雨幕,不知有没有看清江满楼的面容。
不过他却切切实实的听到那侄儿言语之中的嘲讽与必杀的决绝。
江家五叔惨烈的笑着,走火入魔一般,嘴角已经溢出了血。
在那阵魔性的笑声之中,他举起手掌,五指如爪,按在了自己脑袋之上……
铸兵阁前一片沉默。
暴雨之中,江满楼走到躺在冰冷雨水之中五叔的身体旁,为那含恨而去死不瞑目的叔叔合上了眼睛:“我本来,就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至于江满弓,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
暴雨之后,是个秋风冰凉的好天气。
洛长风牵着马。
江满楼拉着小惜别。
三人出了机关城,出了提兵山。
不再是江家未来家主,而是真正藏兵谷之主的江满楼过这提兵山时,也不再需要老仆领路。
这位不知是扮猪吃虎还是藏智于拙的江家少爷纨绔了前半生,仿佛在一夕之间成长了起来,不但挑起了天下第一世家的担子,还在姑姑江柳儿的承办下,和雨中棠完成了那一场拖欠已久的婚礼。
只是有些美中不足的是,十子同袍之中,洛长风是唯一的见证人!
如今的江满楼,人生可谓真正的登堂入室!
“铸兵阁里,你到底是怎样收服那灵性之极的箭八?”
提兵山下,江满楼驻足。
望着仍旧没有摘下银狐脸儿面具的同袍兄弟,微微笑道。
“你与我说过,箭八铸就的材料取自破碎世界的空间碎片,而我身怀社稷山河图。”对与这位不似亲手足却胜似亲手足的江满楼,洛长风没有任何隐瞒。
“我还是不懂。”江满楼摇了摇头。
“世人都知钧天图在五百年前一分为七,却极少有人知晓那七份图录各自有怎样的特殊之处。”洛长风解释说道。
“摘星老人曾获得的浣花洗剑图,是一片埋葬无数名剑的剑冢。而我父亲数年前得到的社稷山河图,则是一副山河九重画。我坐而观画登山,每入一重山,每见一重水,便会得到一种无视距离,于两界无间的手段。”
出身不凡自是见过无数诡谲手段的江满楼心中仍是颇为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