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帝国百万兵甲沉寂片刻,也仅仅是片刻。当风雪如故凉意拂面后,天地间有响彻九霄天外的沉喝声回荡不绝。
燕南飞身后的百万雄兵齐齐沉声低吼。那般阵势,百万铁甲同一时刻的呼吸让天地之间风雪都为之顿骤。
风愈发紧了。
燕南飞眼角笑意愈发浓烈了。
雪儿周身气息愈发凌厉了。
雪霁也愈发寒彻透骨了。
以至于凌乱飞舞的雪花飘落冰冷刺眼的剑身之上开始化而为冰,一根根冰凌沿着剑身疯狂生长。
那冰凌如明镜,仿佛映出君泽玉的面无表情。
身为七州域盟军军师,统揽百万盟军一概行军事宜的君泽玉在这种时候自然流露不出欣慰的神色。
首战未捷可大可小。
小则七州域盟军损失一员良将,大则动摇军心士气陷入低迷。甚至君泽玉会料想得到十卫兵身后的家族,或许会因此对自己怀恨在心。
他当然不会在意这些琐事。
他只在意定鼎之战的胜负成败。
他只在乎结果,至于通往康庄大道的路途究竟有多少荆棘坎坷,与他无关。
因为他不需要亲自趟上一回。
大敌当前,相信七州域任何一方都不会因个人利益得失而背离盟约,即便心有芥蒂,最多也只能秋后算账。
更何况,今日才开春,君泽玉想着秋后,还早着呢……
君泽玉没有发号施令,因为盟军之中七州域世家高手群里走出一道苍老的身影。
他认得那道身影。
那是一名老仆,十卫家族派遣在十卫兵身边的老仆。
对于庶出子弟十卫兵,老仆事实上并无多少情感与忠诚度可言,因为从某种意义而言,说他是家族安插在这位庶出公子身旁的眼线也不为过。
如今十卫兵首战命殒,老仆拄着拐晃悠悠走出,想着无论怎么说也应该讨个说法或者挽回一些颜面。
为七州域盟军也好,为十卫家族也罢!
胡风寒雪里残年的老仆手帕捂着口咳了一阵,将不知是否咳了血渍的帕子塞入袖囊,轻轻抬目。
那是一双碧绿而妖异的眼睛。
“好一柄雪霁!神兵二十一的位次看来埋没了它的威名。”
老仆的声音有些沙哑。
似乎刚出口便被风吹散,弱不可闻。
好在雪儿的听觉极好,不止是听觉,化劫之后,五感灵敏异常。
雪儿望着风雪中蹒跚的老者。
从那根不起眼的拐到沙哑的声音,已猜到来者是谁的雪儿持剑为礼:“见过老先生。”
老仆微感讶异:“公主知道老奴?”
“若论辈分,雪儿该唤先生一声师叔才是。”
帝王盟麾下十三王族韩家家主有位天生腿疾的族弟韩文宣,自幼天缺身残体弱多病。在族中同辈手足都在接受家族悉心栽培的时候,韩文宣只能独坐一旁默默地埋头苦读。
他不甘心向不公的命运低头。
十五岁那年,文弱书生韩文宣带着一身病症负笈游学。他去了菩提书院,乞求庄院长为他根治天缺之疾。
从那时开始,韩文宣在书院一住就是半百之年。
他在山上结草为庐。
终日除了与庄院长商讨病情之外便随着书院六字门诸生同窗共读。
庄院长不曾将其收入门下,而多年的病情交流却使他们成为往年之交,韩文宣甚至有段时日担任起了书院流字门讲师。
古稀那年,天缺伤病初愈的韩文宣重返家族。
本以为可以凭着书院所学本领继承韩家家主之位,却没想最终落得个琵琶锁骨驱逐的下场。
韩文宣自此便销声匿迹。
定鼎之战前,雪儿曾花费一夜的时间将七州域世家上至家主下至奴仆,七大世家族谱之中记载的高手仔仔细细端详个遍,才得以发现韩文宣此人下落。
已百载春秋的老仆韩文宣叹息笑道:“不过是半截身子入土的瘸子,老奴怎当得起公主这一声师叔尊称。”
雪儿没有说话。
她看到老仆韩文宣仍在上前。
今日大燕帝国与七州域盟军定鼎之战,自然不会有人选在这个时候于两军森森铁甲阵前叙旧怀念。
更何况,她与这位命途多舛的老仆并无旧可叙。
在雪儿伤了十卫兵性命之后,如今是十卫家族奴仆的韩文宣此时出阵,意图何其明显?雪儿忍不住提醒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韩文宣有化劫下境修为,若换做以前,雪儿自然不会以下犯上。可对于集大燕帝国气运于一身后而三步化劫的凝雪公主来说,普天之下除圣人与十天显圣之外,她的眼中已无多少能够称之为对手的人。
只是出于善意的提醒,雪儿这句话不带有任何情绪色彩。
可落在别人耳中总能品出那么些味道。譬如说激将,警告,羞辱,或者狂妄。
无论哪一种味道,都足以让人生怒。
老仆韩文宣看不出是否动怒。
他不再向前。
他停了下来。
大地有一条裂缝从那根毫不起眼的拐下极速蔓延,一直蔓延到雪儿脚下。
雪儿双脚深陷。
有崩碎声震响,雪儿红袍周围尘烟遍起。
突兀的变故惊得燕南飞与众多强者座下良骑都恐惧地后退,原来韩文宣已经出手。
拐中藏有一刀。
那刀拔起,然后斩落。
一柄足足三十丈长的巨型霸刀朝着雪儿头顶劈斩而下,刀刃之下,是那瘦小而单薄的红袍以一剑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