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威应命,虽悬心伽罗,到底不敢在杨坚气头上抗命,赶紧去接谭氏。/p
……/p
杨坚吩咐完,一转身,又进宫去了。/p
隋太祖杨忠果然还在紫宸殿。/p
杨坚等宇文善通禀过后,大步进殿,脊背紧绷,脸色沉得如同深冬寒冰。/p
隋太祖杨忠自然明白他是来兴师问罪,将奏折撂在案上,不悦道:“又有何事?”/p
杨坚憋着一腔闷气,走近案前,笔直跪地,“儿臣为何事而来,父皇心知肚明。独孤信和高探微的仇,儿臣时刻未忘,待时机成熟,必定取其性命,为母妃和皇兄报仇,不会有半点犹豫!但独孤伽罗与这些事无关——”他目中尽是不忿,对视隋太祖杨忠,“是儿臣将她留在建章宫,是儿臣有意于她,是儿臣惹父皇生气!父皇若要迁怒,只管责罚儿臣,儿臣一力担当,绝无怨言!”/p
“哦?”隋太祖杨忠瞧着杨坚那咄咄逼人的姿态,气极反笑,“朕倒不知,你如此有担当!”/p
“父皇介意旧事,难以接受,儿臣明白,所以今日众目睽睽,并未闯入南熏殿。独孤伽罗虽是傅家之女,却不曾触犯过刑律,更不曾伤过父皇半分,父皇以九五之尊去胁迫一介民女,有失帝王风度!”/p
“放肆!”隋太祖杨忠被戳中短处,脸色陡然涨红。/p
杨坚不曾退缩半分,“今日殿中,唯有父皇与儿臣,算是家事,关门商议。方才的话,并非儿臣有意冒犯。儿臣知道父皇的苦心,愿为父皇分忧,鞠躬尽瘁,纵舍了此身以安天下,在所不惜!但男儿俯仰天地,连女人都护不住,又如何护着天下子民?独孤伽罗是儿臣心爱珍重之人,父皇倘若对儿臣有半分父子之情,便该明白,儿臣宁可身受重刑,也不愿她被为难分毫。”/p
隋太祖杨忠俯身逼视,神色冷凝,“倘若为难,又待如何?”/p
“逆旨行事,护她周全。”/p
“混账!”隋太祖杨忠怒而拍案。/p
杨坚不闪不避,缓和了语气,“父皇是儿臣至亲,这些年龙体抱恙,劳碌忧虑,儿臣都看在眼里,绝不愿忤逆背旨,令父皇徒增烦恼。儿臣自幼顽劣,不及皇兄体贴圣心,却也在竭尽全力分忧。儿臣不敢奢求父皇立时接受伽罗,但请父皇体谅儿臣苦心,有怒气时尽管责罚儿臣,不要迁怒为难旁人。”/p
刚柔相济,半威胁半退让,又提起亡兄,隋太祖杨忠纵然怒火满胸,终究熄灭许多。/p
父子二人一跪一立,片刻对峙,隋太祖杨忠冷哼了声,拂袖而去。/p
建章宫地砖冰凉冷硬,杨坚跪得笔直,如同石塑。/p
宇文善每隔一个时辰便来劝他,杨坚仿若未闻,只管端跪在地。/p
直至夜色初临,满殿昏暗,宇文善才碎步跑过来,说太上皇准了,不会再去南熏殿。/p
杨坚这才对着空荡的御案谢恩,起身揉了揉膝盖,告退出宫。/p
伽罗的病在两日后彻底痊愈。/p
她这两天时常沉默, 对杨坚避而不见, 谭氏想问缘由时, 也不透露细节。等这病好了,头脑清爽, 浑身松快,才算是理清思绪,请谭氏进了内间,将缘由娓娓道来。/p
谭氏听罢, 良久不语。/p
杨坚的举止她并没太意外,唯有隋太祖杨忠的行径, 连她都没料到——拿两府性命来威胁一个女子,这般行事, 确实不合君王的气度。隋太祖杨忠在朝政上胜过永安帝百倍, 这点谭氏很是佩服,但关乎旧仇,处事手段实在令人……不齿。/p
她揽着伽罗在怀,“事情都已明了, 你怎么打算?”/p
“我想离开。”伽罗深思熟虑,已然定了主意, “长命锁既然露了形, 必须托付给有能力护着它的人,我自知没有本事再护它安然。强行带着, 只会招来灾祸。好在皇上的胸怀能令人放心,先前表哥就提过, 殿下虽冷厉,常拿身份压人,但是待弘文馆的学士,也颇礼遇,虽处境艰难,也专门筹措银钱,令其修书,整理图集,可见不是一味用武强压的人。”/p
谭氏颔,“这一点上,能够托付。突厥虽也有明君,但文墨书香,终不及这里。”/p
“上回去鸾台寺中,皇上对着方丈也很恭敬。我朝历来重佛,京城里有慈恩寺香火鼎盛,京城外还有鸾台寺能得殊遇,天下各处皆有佛寺,外祖母在淮南时,比我还清楚。所以佛骨舍利,也可以托付。”/p
谭氏颔,“所以你是想交给皇上?”/p
“我之前就许诺过,但凡查明长命锁的缘由,绝不隐瞒。只是前阵子事多,没能详细禀明。”她看向谭氏,带着些征询的语气,“您觉得,可以托付吗?”/p
“皇帝不能托付,但是皇上——”谭氏顿了顿,宇文宇文道:“可以。”/p
“看来我眼光不错。”伽罗莞尔,“事不宜迟,今儿九月初二,我想趁着重阳的时候,借登高的由头,设法脱身。明日我去见皇上,请他放外祖母出去。到时候,外祖母安排我离开好不好?”/p
“当然,外祖母虽老了,却还是有办法安排这点事。只是——你想清楚了?”/p
“什么?”/p
“离开皇上。”谭氏温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