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烧得正旺的火势瞬间就吞噬了那封薄薄的信笺,连些许声音都未发出。
“信……”陈酒却冲了过来,躬身在灶膛口,看样子她准备徒手扑火摘信回,但她最终只是怔住,并没有真这么做。不是因为她惧怕火灼,而是等她冲过来时,她就见那封信已经被火焰吞噬了大半,拿不回来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陈酒怔然回头。望着林杉不解地说道。“你费了一番工夫地找它,不就是为了留下它么?为什么又要烧掉它?”
“因为……必须承认,这封信上面记录的都是令人不快乐的回忆。”林杉的话说到这里略作停顿,过了片刻他才接着又道:“我已不是少年人。说起来。直到现在才思考着学会忘记。真是令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陈酒一点也不觉得可笑。
她能体会得到,对于叶子青的人生结局,林杉心头上背负着多么沉重的自责。虽然她尚还有些不解。总觉得这自责负罪感的原因怕不是一句拒绝的话那么简单。
叶子青虽然因为他的拒绝,最后也改变了选择嫁给皇帝,但从那封信的内容和语气上看,她并没有记恨怪责他的意思,依然很信任倚重他。
也许林杉为之自责的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原因,陈酒现在虽然还不能详细知晓,但她相信自己发自另一个角度的直觉。她当然也希望林杉能够尽快重择一段感情,但她同时也知道,要他忘了那个在他心里盘桓了十多年的影子,绝没那么容易,绝不是等同于忘记一件事那么简单。
一个人能给另一个人记住的东西是那么的细碎繁琐,比时光刻在树干上的年轮还要繁复。
不过,陈酒在惊诧的同时,心里又有着一丝欣慰,不论如何,林杉从今天开始,真正有了尝试遗忘过去不好回忆的行动,从烧掉这封信开始。
如果没有这封信作为实物承载,拆除了脑海里虚渺的影像与遥远过去中间的支撑点,要忘掉一些事便也容易些。…
“林大哥,我多希望你过得快乐,哪怕是在说起叶姐姐的事时,你也能平心静气,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刺伤自己的心。”陈酒退后半步,再次在林杉身边蹲下,以极近的距离望着他,一字一句又道:“若是以前,我常常想着,你若能忘了她那该多好。但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如果忘不了就记住吧,但是是要平静无愧的记住,就像是记住一个老朋友那样。”
“嗯……”林杉沉吟了片刻,然后微微一笑,说道:“今天与你说到的这些,起初是我不愿意言及的旧事,但没想到说了这么多,不少豁然之意其实全都是从你这儿收获到的。你果然是心灵手巧的,看来我以后得常与你聊聊。”
灶膛里那封湮没在火焰中的薄信终于彻底烧透,不知何故,有一片信灰还保持着信纸残角的形状从灶膛里飘飞出来,打着旋地飞上厨屋顶空,盘旋了片刻后才轻轻落下。
正巧落在陈酒额前一缕发丝上。
林杉未及多想,伸手拈起那片薄灰,屈指随意弹开。
弹开那点灰迹后,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之后并未收回,而是又覆回了陈酒的额角。
陈酒微微一怔,然后她很快就发现,近在咫尺的这个自己倾慕的男人眼里的神采仿佛变了,有些像无风的湖面,平静得能映出自己的影子,又有些如融化的脂膏,自己深陷其中却又不想自拔。
林杉轻抚着眼前女子如丝长发,心绪在这一瞬间也被理得极为柔顺,他读出了女子眼神里的一种期盼与些许忐忑,他的心里忽然也起了一丝悸动,略微俯首,唇沿轻轻叩下。
微温的感触,如一点星火,引燃了心潮。
当他轻轻吻在她额头那片光洁上时,他清晰可见她的眼眸闪动了一下,睫毛仿佛凝着一丝灵气,颇为动人。而当他松开了覆在她丝缎长发上的手,就见不知何时她的脸上多了两抹胭脂……他仿佛第一次为她的美而快了一节心跳。
此时陈酒的心跳得更快。
明明她只是蹲在他身边,却仿佛刚刚从外头跑了几十里路回来,除了心跳加速,呼吸微生促感,她还觉得自己的脸上烧着了火。
“红了没?”陈酒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岔开的手指间闪着神采,望着林杉。
林杉不假思索地道:“红了。”
“我……我要被别人笑死了……”陈酒把脸捂得更严实,“谁见过三十岁的女人还会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