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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莫叶的一番诉说,纵使邢风性情敦厚沉稳,此时也已按捺不住“腾”一下站起身,双拳紧握,扬眉说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莫叶无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作为当事人,她自个儿都还没弄明白,为什么从去往京都开始,身边就风波不断。可与此同时,她又痛苦的认定,这些事端皆因她而起。她给关心着她的人带去了太多的麻烦,并且与她越是走得近的人,受到的连累越大。
想到这里,垂眸没有什么焦距地看着膝头的莫叶,渐渐将头压得更低了。
如果没有师父的强大身影在前带领着,教她坚强;如果没有在后来遇到阮洛,他几近无条件给予她那么大的生活空间;如果没有小乙这个特别的朋友,时常陪她走街串巷、上酒楼下馆子,在她身边说些奇怪但叫人心头一明的话……
如果没有陆续遇到这些各不一样、但又不断影响着她思考方向与心境的人,她不知道自己会把日子过成个什么样子。
此时恍然回顾,她才发现,在京都她其实一直都不孤单,并且环绕在她身边的人,哪一个单独拿出来,都是能名震一时的人物。只是那三年她心里想着自己的地方始终过重了,因而忽略了身边太多的人事。
就连离她的身世最接近的那两次机会,她都忽略了。
莫叶再一次想起偶遇的那个中年男人。先忆起的是他的声音,因为她第一次遇见他时,并未能看清他的脸,故而对他的嗓音印象深刻;继而她才忆起他的脸,那是第二次遇见他,在宋宅……最后,那声音与那张脸重合在一起,反而一齐模糊起来,不知怎的。就化作一个明黄身影。
那个明黄身影站在高高的海礁上,站在三牲五谷祭天神龛前,带领着百余臣工,面向东海虔诚祷告。礁岩下。海岸线十余艘商船一字排开,鹤帆迎风抖擞,桨轮缓缓启动的沉闷声音传来……
他就是他;
那个中年男人,即是当今皇帝;
在牌桌上浓眉微挑一边,平静而隐含得意意味甩出四个二的那个中年男人,就是……
只是可惜了,那个时候的她心里始终没有看得像现在这么通透,就连那个中年人在临走时对她说那句“我有个女儿,与你年龄相仿。”,她当时听了。也只是短暂的心起一丝异样情绪,便再未多想。
回想自己在京都过的三年,除了仍在刻苦学习,只是学习的方向由文改为武,至于其它方面。却无一丝长进,仍旧过得浑浑噩噩。
虽然莫叶终于愿意松口,向一别三年的老友诉说了自己过往三年的生活,然而在许多细节上,她其实都作了省略。皇家的事她一字未提,自己练武的事、阮洛的事、东风楼的事等等,都只是几句带过。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连她自己都未捋清,亦不是几句话能说清的。
她诉说的重点,还是在林家老宅的事情上。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就算邢风不介意她的回来,会给他惹来无尽麻烦。她便更要尽早全面地让邢风知道,她的处境,而不是在听了他的诚意之言后,只知道心安理得的受用他的信任。
可这样精简的过程描述,还是勾起了她不愿回想的记忆。无法调和地使她的情绪跌落谷底。
而就算不提那些错乱复杂的关系,只说她现在的处境,在邢风这个一直生活在安闲乡村里的少年听来,也实在过于惊悚了些。…
看着莫叶静坐在地、垂首不语的样子,邢风才恍然回神,慢慢松开握紧的双拳。想到莫叶现在该是承受着怎样大的压力,这个时候他用这样带有强迫意味的语气开口,无疑又是在给她施加新的压力。
不过,他虽然松开了握成拳头的手,缓了缓心绪,但他没有再坐回到她身边。
短暂的沉默后,他看着坐在地上埋首于膝间的这个儿时伙伴,平静开口:“叶妹。”
垂着头的莫叶双肩明显的颤了一下,她慢慢抬起头来,就看见站在身边的邢风朝她平平伸出右手。
已长到十八岁的邢风,身长六尺有余,莫叶就是站直起身,头顶也才勉强靠近他的锁骨。此时莫叶坐在地上,他站直着身形,顿时给莫叶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的手伸出来时,手臂很平,似乎没有拉她起来的意味,然而他的眼里又并没有蔑视的意思。
此时场间氛围,似乎变得颇为古怪起来。
莫叶对此其实并未过分敏感地想太多。尽管分别三年,再重聚只是不到一天工夫,但她未曾质疑过邢风对她的态度。不仅如此,经过这大半天的相处,她还有些欣然地觉得,如今的邢风,对她的意义,仍旧如三年前那般纯粹而又坚固。
她的情绪起了波动,是因为那两个字的称谓。
在京都三年的生活,这个称谓倒时常在耳边响起,这是阮洛对她的称呼,和煦又礼敬。但搁到邢风身上,这两个字却是全然陌生的。八年前第一次相遇,二人以同龄玩伴哥哥妹妹的相互称呼,后有了短暂的同学共师缘分,便一直是师兄师弟的互称。
如今他忽然改口,当这个本该使莫叶觉得熟悉的称谓,用一种别样的嗓音和语调唤出,她的心绪有一瞬间变得颇为复杂,无声怔住。
莫叶脑中的空白只滞囤了数息时间,在她握刀的手被尘雾中的人影握住时,她就已经回过神来。
从小到大,除了在邢家村陪伴呵护她长大的那几个家人……譬如习惯攥着暖和厚实的斗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