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头的条件很简单,三卫军的人留下来可以,但却要对守军的训练与提调有绝对自主权,非分内之人不可私自干涉。说实话,他的要求的确很过分,但祸事逼在头上九江知府便一咬牙答应下来。
不过张石头的接下来所为则让九江知府有些难堪。
“书办,拿纸笔来,将条款一一写下,交由府尊签字画押!”
九江知府强忍着胸中的悲愤,在墨迹淋漓的纸上签下自己名字,再盖好官私印鉴,他顿时便有种签了卖身契的感觉。但不论如何,德化的安全得到了保证,自己也不至于落得个身死异乡的悲催下场。
这些年来,全国各地流寇盗匪蜂拥而起,地方官守土有责,丧师失地者要么殉国死节,要么等着朝廷降罪斩首示众,抄没家产,妻女与官家为奴。总之横竖是死,与这些想比,和眼前的兵老爷签卖身契已经幸福的多了。
一念及此,九江知府心中原本那点悲愤也随之一扫而空,自己也算是为了九江府数十万百姓忍辱负重,此等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
“《公报》,太平府官军惨败,魏国公麾下总兵邱靖国叛变投敌,建阳卫岌岌可危!”
今日一早,沿街叫卖的小童便将前线战事受到重挫的消息传遍了这十里秦淮,权贵富绅、fēng_liú才子们竟齐齐失却了怜花弄文的心思,往日间熙熙攘攘的繁华大街倏忽冷清异常,只有秦淮河上的花船还照常飘着,可惜佳人倚窗望断章台,也盼不见昔日情郎恩主的一丝影子了。
中原数省大乱,不少文人士子避难留都南京。而今太平府魏国公兵败,建阳卫迟早必陷,南京也未必是安全之所,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整理行装,继续向南先往杭州避避风头,再说其他。
只是富绅士子可以打着难逃的主意,南京的百官们却是有官职在身,不得自由脱身,于是乎,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又将发泄的目标对准了城中唯一可对兵事负责的,镇虏侯李信。
此前,李信收拾阮大铖、静然法师、以及工部熊明遇以下各级官员时积蓄的威信又再一次受到了挑战,而且这一回压力空前。以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和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为首的各部衙门数十官员纷纷调转了风向,指责李信调度失据,有故意纵敌使南京陷于危险之地的嫌疑。
其中尤其以郑三俊的言辞最为激烈,“镇虏侯本不该绕过太平府打围魏救赵的主意,如果他能增兵太平府,魏国公又何至于有今日惨败?南京又何至于如现今这般岌岌可危?”
“此言甚是!甚的围魏救赵?以下官所见不过是东施效颦,出丑卖乖……”
发言的是前扬州知府吴祯,这几日浙直总督衙门重新开张,他成为张阁老的得力助手,陡然间腰杆底气有足了几分,本来有人打算弹劾他丧师失地之罪,也因为此而不了了之。
吴祯的发言将政事堂内的情绪激化了,官员们不论大小宣泄着对李信的不满,纷纷指责他应对魏国公的战败负责任。甚至还有人提议罢免他提调守城的差事,重新由总兵邵化龙接任。
对此,郑三俊、高宏图、等人一力赞成。只是,最重要的一个人,大学士兼领浙直总督地方军政的张方严并未出席,大伙还要取得他的同意才能最终作数。
不过,这位张阁老自从总督衙门重新开张以后,行事更加的低调,平日里几乎从不露面,凡有接待,以及公文往来的差事均由扬州知府吴祯代劳。所以,这个争取张方严的重任也自然只能落在吴祯的头上。面对众人期盼的目光汇集在自己身上,吴祯的感觉好极了,于是立即表示他当认不认。
“诸位!诸位!请听熊某一言,太平府兵败这责任怎么能算到镇虏侯头上?难道打败仗的不是魏国公而是镇虏侯?难道奉了圣命留守南京的不是魏国公而是镇虏侯?诸位一个个义正词严,在熊某看来可是好没根据,除了替魏国公找个替罪羊以外,于时局无任何补益!”
一番话犀利刻薄,将众官员说的哑口无言。熊明遇自甄淑下狱以后整个人就性情大变,从以往坚定的倒镇虏侯变成了坚定的拥护镇虏侯,开始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他这是摄于淫威而不得不屈膝从之,而今李信受了魏国公的池鱼之殃,正是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的大好时机。这熊明遇怎么还一味的回护镇虏侯呢?
众官百思不得其解,但熊明遇心里却透亮的紧,眼下百官刁难镇虏侯,正是他表忠心的时候,人人不看好镇虏侯,他反而认为这是自己千载难逢的机会。自从在李信的手中吃了大亏以后,熊明遇痛定思痛,翻出了所有的朝廷邸报,仔细研究了李信自为官以来的所有战绩事件,竟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规律。
这位年不及而立的镇虏侯自兴兵以来未尝一败,且朝中上下不论宰辅阁臣还是地方大员,凡是与之为敌者,几乎无一例外,要么下场悲催,要么升迁无望。而投怀送抱者,前有现任山西巡抚田复珍,从一介罪员两年间升任封疆大吏。后有陈文柄,从一个当了几十年的小小县令一跃而成为炙手可热的应天府尹,虽然只是署理,但有强力的支持比之前任何可刚权力还要稳固。
就说这南直隶巡抚吧,当了二十多年的举人,年过不惑,若按常理度之,已经是官场无望之人,他的迅速崛起除了有乃父之荫蔽之外,恐怕也离不开镇虏侯的运数相旺。
这些人力还有个反面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