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自从赵二郎殁了后,张氏母女管赵大郎家陆续又借了二两多银子瞧病抓药,才撑到如今。银子花了,可张氏的病却并没有好起来。想是为结发多年的丈夫突然遭了横祸而亡,她心里郁结悲痛,又加上家里头缺吃少喝,隔壁的大嫂吴氏数次上门来讨债,这烦心事多,压力也大,正应了一句古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所以捱延到年后倒越发咳嗽得厉害了。
张氏咳嗽了好一阵子,渐渐止住,只是又咳出了一头虚汗,面色也越发苍白。赵梅儿忙又另去拿了块旧帕子来替她擦拭额头的汗,一边擦一边小声问:“娘,外头那牙婆马氏又来了,要去开门不?”
之所以赵梅儿会这么问,实在是知道自己娘亲对这牙婆马氏有些成见。原来先前来替吴县西门外那魏员外上门来提亲的就是这马牙婆。
说起这马牙婆在吴县城里也很有些名声,算是专给富贵人家办事的老行家。除了平时给吴县城里的富贵人家送些采买来的厮儿使女外,还替人说媒。赵二郎没死前,马牙婆为了替魏员外提亲,很跑了几次赵家。结果被赵二郎两口子婉拒了,便也不再登门了。只不过等到赵二郎遭横祸而死,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了张氏母女欠了债,日子过得艰难,便又再次生起了替魏员外说媒的心思,在年前腊月二十登门重提旧话。本来她以为这一回张氏怕是会松口,没曾想最后张氏还是摇头说不行,让自己的二女儿赵莲儿送客,并说请马氏以后都不要来了,说自己不能违背亡夫的心意,否则以后没脸下去见他。
马牙婆当时悻悻然地走了,张氏母女都认为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想来她应该是不会来了。没想到这过了年才正月初三,这马牙婆又登门了,还说又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梅儿……别管她。横竖她进来也是说那些,无论如何,我不能答应……”张氏喘着气道。
赵梅儿应了声“是”,便又说:“娘,你刚吃了药,且先躺下罢。”
说完便上前去将张氏背后的一个枕头放下,再扶着她慢慢躺下,最后将两床半旧的棉被拉起盖在她身上。
张氏躺下后并未立即闭眼,见自家女儿又去拿起个绣绷打算继续绣从城里香园绣坊拿出来的绣活,便说:“梅儿,你拿了绣活上床来绣,底下坐着冻脚。”
因为家里处境艰难,赵梅儿和赵莲儿两姐妹做绣活换两个钱只能勉强糊口,根本没钱去买木炭来烧火盆,除了熬粥时,那外头简陋的小厨房的灶上有些热气外,这边三间房里一冬天就冻得跟个冰窖一样。
赵二郎死前,这个赵家老院子里的三间正房,中间一间是待客的堂屋,赵二郎两口子住了西屋,赵梅儿和赵莲儿两姐妹住了东屋。等到赵二郎死后,张氏病倒,赵家两姐妹为了照顾生病的娘亲,便索性挪到了西屋来住,把那边房里的棉被也抱了过来,母女三人挤在一个床上也暖和些。
“娘,你不说我也得上来,昨儿晚上下了一夜的雪,这会儿虽然停住了,必定是更冷的。在床上坐着挨着你也得些儿热气,手不那么冻,活儿也能干得快些。”赵梅儿唇角微弯道,一面说一面脱了脚上去年做的已经有些挤脚的棉鞋,上了床,揭开张氏脚这边的棉被坐下,再把那个放在床边的绣绷拿起,手捏着绣花针开始飞针走线地绣起来。
张氏躺在枕上看了自己的大女儿一会儿,不禁长叹了口气,有些黯然地说道:“梅儿,都是娘没用,你爹走后,不但不能看顾着你和你妹子,还拖累你们,让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就这般操劳,我这心里委实难受……”
赵梅儿听自己娘又这么语带悲声地说这些话,便停住了手中的绣活,抬起头来看着她宽慰道:“娘,快别这么说。我和妹妹也不是小孩儿了,搁别人家早当是大人一般的干活了。也就爹和娘疼我们,这么大都没让我们吃过苦遭过罪,咱们家虽然没钱,但我和妹妹觉着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如今爹不在了,我跟莲儿自然是要把这个家撑起的。所以,娘,你放心养病,快些好起来才是正经。等你病好了,我相信咱们一定能度过眼目下的难关的。”
张氏听了自己大女儿的话,也知道她这是在宽自己的心而已。先不说自己的病,就是如今的世道,一个女人家死了丈夫,没了生活来源,又带着两个女儿,哪有那么容易活下去。再有,女儿家能撑起门户,这种话她没听过,这种事情她也没见过。可是她虽然明知道自己大女儿说这话出来时宽她的心,但听了心里还是一暖,不管怎么样,这些话还是中听。丈夫生前在世的时候,自己一有烦心事,他常劝的一句就是,“明日自有明日忧,且把今日过好了再说。”
如今想起来,穷苦人家也唯有认这个理,才能继续往下活,不然真要给愁死。
在心里头暗自嗟叹了一会儿,张氏闭上了眼。昨晚咳了半宿,到早上才消停了,睡了一个时辰,吃过药后,困意上来,这会儿眼皮上似有千斤重,不免昏昏沉沉地睡去。
赵梅儿见娘亲闭上了眼睡觉,便又重新拿起针开始飞快地绣起绣品来。这些年来,赵二郎两口子虽然疼自己的一双女儿,不叫她们干粗活重活,但两姐妹那里又能闲下来。屋里屋外的帮着爹娘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儿外,还心灵手巧,学了一手好绣技。在赵二郎还在世时,两人就常常去绣坊拿些绣活回来,母女三人做些绣品补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