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下有事,陈澜仍是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便把扇子递给了一旁的红螺收好。轻轻撩起窗帘往外头看了一眼,临近午时的宣武门大街上不时有车马经过,依旧熙熙攘攘,路上行人有的脸色愁苦,有的喜气洋洋,有的谈笑风生,有的破口大骂,恰是绝不相同。想到自己这大半日的经历,她哂然一笑,正要放下车帘,目光却无意中瞥见那边街口的一个人。
几乎是她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那人也恰好看了过来,随即又仿若是无知无觉似的掠了过去。认出了那人,她心中一跳,连忙放下了车帘。
七八个衣着整齐的家丁亲随簇拥着带着阳宁侯府标记的两辆轿车,再加上京师街头难得一见的双飞燕,路上行人们自是忙不迭地退避。而在一行人通过阜成门大街和宣武门大街相交的西四牌楼时,骑着马的杨进周方才带着两个随从从阜成门大街上拐了出来,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去的那一行,随即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皇上已经去了?确定没人进寺里报过信?”
“是,两刻钟之前才进的北镇抚司。晋王至少要等回去之后才会知道。”
“那就好。”
杨进周惜字如金地吐出了三个字,随即调转马头扬起马鞭重重一抽,风驰电掣地驰了出去。
阳宁侯府占去了半条阳宁街,旁边也有两座官员府邸,只是相比侯府便相差甚远了。街东和街西都有百多年前修建府邸时建造的木质牌坊,尽管年代久远,但多年修缮油漆,看着却仍是颇为壮美。街东的牌坊曰崇和,街西的牌坊曰节义,据说是开国时的一位重臣亲笔所题,时隔多年,那龙飞凤舞的大字依旧常常引来外地的文人墨客驻足观赏。
此刻陈澜的马车从西边牌坊下行过,却是不入正门,而是在西角门前停下。两个车夫熟练地用方棍支撑了车辕,随即就卸下了拉车的骡子。紧跟着,便有八个精壮的小厮里头出来,分了前后,竟是用人力把车从西角门拉了进去。沿着甬道直走了一会,又拐过一个弯,轿车便在一处垂花门停了下来。
还不及下车,陈澜就听到一阵大呼小叫的嚷嚷,打开车帘一瞧,就只见先头见过的管家刘青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经过车旁竟是丝毫都不及停留,径直对垂花门旁的一个婆子说道:“快,快去通报老太太和二夫人,二老爷回来了,人已经过了西边的节义坊!”
听到这个消息,不止陈澜大吃一惊,车上陈衍和几个丫头也都呆住了,垂花门旁的几个婆子俱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足足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婆子方才醒悟过来,忙提了一把裙子转身就跑。刘青站在那里擦了擦头上油汗,一扭头才看见轿车,忙走上前来。
“三小姐,四少爷。”
八个拉车的小厮已经全都知机地垂手退了下去,后头车上下来的苏木胡椒忙赶了过来,支好车蹬子扶了陈澜下车,后头的陈衍却是直接跳了下来,又问道:“你是说,二叔回来了?”
“是,谢天谢地,总算是平安回来了,二老爷毕竟下在狱里,如今身子虚得很,所以还得预备了肩舆才能进门。”刘青年纪不大,却是朱氏亲自提拔上来的管家,原本对长房这无依无靠的姐弟俩只是表面恭敬,这几天却知道风头不对,因而脸上平添了几分殷勤,“只是事先一丁点消息都没有,还没来得及准备。”
“没事就好。”陈澜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不动声色地牵起了陈衍的手,“我们也别堵在这儿了,沁芳,你带苏木胡椒先回锦绣阁,红螺,你跟着我和四弟先去蓼香院见老太太。”
分派好了之后,一干人便进了垂花门,跟着陈衍的那些小厮亲随自然就留在了外头。一路入内,陈澜就只见家里已经是乱成了一团,有高兴地嚷嚷的,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还有见着他们姐弟过来便匆匆躲开的,竟是没几个人正经过来行礼。直到进了蓼香院前头的穿堂,里头仍有些乱糟糟,绿萼亲自出来呵斥了几句,这景象方才好些。
尽管外头刚刚才传来这样的喜讯,但朱氏的脸上却殊无喜色,见着陈澜和陈衍一块进来行礼,她也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甚至没问寺中情形。陈澜忖度此时不是时候,因而把智永和尚给的东西送了上去,也不提遇见晋王那些人的经过,只是依朱氏之言和陈衍分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多时,又有丫头急匆匆撞开帘子进来,屈膝行礼道:“老太太,二夫人带着二小姐和四小姐直接到二门去了。”
“她们倒是心急。”
朱氏接过玉芍端过来的茶,呷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不悦地说,“这茶怎么这么淡?”
玉芍见状慌忙请罪,忙又碰了那小盖碗去重沏,而屋子里其余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看到朱氏这般表情言语,陈澜情知老太太事先也必不知情,于是不免瞅了陈衍一眼。
陈衍之前所说,见到晋王那些人之后,他也曾经提过二叔阳宁侯陈玖的事,但晋王只是劝慰了两句,罗旭却拿眼睛斜睨杨进周,至于杨进周则是云淡风轻地说一切自有圣裁。照那样看,晋王只怕多半也不知道此事,但那个杨进周极可能是知道的!罗旭刚刚特意赶回来点明那把扇子是自己仿的圣手刘笔迹,又撂下最后一句话,兴许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如果真是这样,朱氏和晋王这两个最应该知道此事的,竟是被蒙在鼓里?
等了许久,屋子外头终于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又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