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白广寒为她点的香极好,去了膝盖上的药包后没多会,安岚便睡着了。
但是,梦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她又回到了七岁以前,一时是被刘半仙牵着手走街串巷,一时是去刘半仙的摊位旁蹲着,呆呆地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再滴答着口水看着旁边的包子铺。刘半仙只要有收入,就会给她买一个比她两只手掌加起来都要大的胖包子,让她捧着一路啃着回家。她没想到,她居然也有过家,还有人每天给她烧水煮饭……
可是,后来,为她烧火做饭,喊她回家的人,去哪了呢?
去哪了呢?
去哪了呢?
“你不要死,不要,不要丢下我……”她抱着满身是血的刘半仙嚎嚎大哭,“我再也不做那个事了,我会听话的,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可是,他还是在她面前化成一团血雾!
她惊恐地跪在那,那团血雾散去的同时,她的世界瞬间坍塌。
……
安岚住的地方,晚上是有人守夜的,而这第一晚守夜的,就是蓝靛。蓝靛很警觉,但这一晚,她并未察觉到安岚屋里有什么动静,也确实,安岚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很安静,看起来睡得很好,除了呼吸跟平时稍微有些不同外,没有任何异样。但呼吸频率的细微改变,旁人即便是站在跟前,也是不易察觉的,更何况,蓝靛是守在外面。
所以,当蓝靛听到外头有脚步声过来时,还以为是有谁要趁夜擅闯此处,却没想到过来的竟是白广寒。
“先……”蓝靛刚出声,白广寒却抬手止住她的声音,并命她去里头把灯点起来,但不用全部都点亮。蓝靛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照办,白广寒走到安岚床边,掀开床帘,蓝靛快步走过来给挂好。
白广寒伸手。在安岚额上轻轻一抹,果真是出了汗。
“姑娘!?”蓝靛这才察觉出安岚的异样,白广寒略一偏头,让她出去。
蓝靛即噤声,行了一礼,轻轻退了出去,只是将出去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白广寒坐到安岚床上。她心里一惊,不敢多看。快步走了出去。
平日里那么戒备的人,现在已经有人坐在旁边了,甚至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又轻轻摇了摇她,她却还是没能醒来。入梦竟这么深。
白广寒神色微凝,用香境入她的梦境不是不可以,但由她自己摆脱这个噩梦对她会更好。所以他没有动用香境,只是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让她靠在他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天枢殿的月色,美得醉人。夜里风停了,雪花稀稀松松地往下飘,落满庭院,被月光一照,像是铺了一地的银屑。
立在桌案旁的那只蜡烛烧了一小半后,安岚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白广寒还是没有叫她,依旧如刚刚般,不时轻抚着她的后背,偶尔帮她顺一顺头发。她的头发细软却浓密,乌黑水滑。轻轻一顺,如似在摸着丝绸。
还是很小,这样抱着,更觉得她娇小,柔软得让人想象不到,这样的一个小丫头,会有那么锐利的一面。
“嗯……”安岚慢慢醒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包围着她,令她即便是从那样的噩梦中醒了,也不觉得有丝毫恐惧。只是,当她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在何处,并且看到此时抱着自己的人时,她忽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只是这个梦,如此地不可思议,竟直接撞破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最可笑又最贪婪的欲念。
她醒了,白广寒停了手里安抚的动作,垂下眼看着她,昏暗柔和的光线下,他的眼睛看起来无比深邃,却也无比模糊。
安岚不敢开口,也不敢动,只是睁着一双乌沉沉的眼珠子,直直地看着他。
白广寒打量了她一会,确认她摆脱了梦魇,便松了手,将她从怀里轻轻推开,让她重新躺回床上。安岚不愿,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愿的行为,只是当他从床上站起身后,她伸手抓住他的一点衣袖。
她依旧没有开口,但这个动作,已经流露出一丝乞求。
白广寒没有抽回自己的衣袖,安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又坐下,抬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片刻后,手掌慢慢往下,轻轻盖住她的眼睛。
这样的温柔,还是这个人给予自己的,安岚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不知过了多会,她终于重新入睡,白广寒这才抽回自己的袖子,再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从始自终,两人都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
翌日醒来,安岚有些呆呆地任几个侍女帮自己梳洗完,然后等就剩下蓝靛一人时,她才问了一句:“昨晚,是你在外头守夜?”
“是。”蓝靛一边应声,一边替她梳了个简单又娇俏的发髻。
安岚迟疑了一会,又问:“昨儿夜里,有出什么事吗?”
蓝靛手上的动作一顿,自镜中看了安岚一眼,然后才道:“姑娘似乎做了噩梦,没睡好,先生夜里来看过姑娘。”
安岚怔然,竟,真的不是梦!
随后华大夫过来给她把了脉,又看了看她的膝盖,接着蓝靛命人摆早膳,不过会,藏那边也将白广寒列给她的那几本书送了过来。只是第一次,她拿起书本,却无法静下心去看,脑子里时不时地就会想起昨晚夜里的那一幕。
贪念越来越大,想要的越来越多,她知道不能这样放任。因为,当能力赶不上yù_wàng时,痛苦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