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出生有那样的尴尬,但在方老太太的维护下,方玉辉的童年很是美满,并未受到任何委屈。而且,仅在七八岁时,方玉辉就在香道上展现出过人的天赋,于是更受到家族的重视。方玉辉的这一路,走得非常顺畅,所以他习惯了自己的完美,因而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就成了埋在他心里的一把双刃剑。这把双刃剑或许会让他的心智更加成熟,也或许会直接击溃他的内心,成为他迈入大香师之境的最大阻碍。
方文建曾提醒过方大老爷,方玉辉的生母之事,最好永远埋藏。如果终有被知道的一天,至少,在方玉辉足够成熟之前,不让他触碰到那些事。
是他失算了,方大老爷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里想着这句话。
源香院那边,方家早就同天玑殿做了表示,照理说,安岚即便猜到是方家所为,也不应该直接找过来,除非,天玑殿在安岚面前松了口。
天玑殿究竟站在哪一边?方大老爷猜不出,也不敢妄测,而此时安岚说的事,他必须马上给予回复,因为,明天就是正月初九了。
安岚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明天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在春宴上传出,那么关于方玉辉的出生,方家当年的丑事,也将会人尽皆知。
方大老爷的面色有些难看,被一个小丫头拿捏住的感觉,又令他觉得有些难堪,因此他有些愤怒,但此时,他又不能将心里的愤怒发作出来。于是,便有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安岚看起来很有耐心,她没有催促方大老爷,只是安静地站在那,看着天边的晚霞。她确实不着急。因为这件事,谁更在乎,谁就必须先低头。
“安侍香难道不知道,你的事情,可不知我方家清楚。”方大老爷终于开口,他终是不甘心。因而意欲给予安岚心理上的压力和逼迫,“而且,安侍香得罪的,可不只方家。早在我辉儿之前,安侍香就已经跟别的人交过手了。不是吗。”
他暗指丹阳郡主,亦是崔家,以及,还留在长安城的清耀夫人。
安岚收回目光,看向方大老爷:“所以,为了四少爷,还得您多费些心了。”
“安侍香这是强人所难了!”方大老爷声音浑厚,话中露出怒意。“我管得住方家的人,却管不住外面的悠悠众口。”
“谈不上强人所难,我只要一日清净。”安岚的神色不变。“能参加春宴的客人,也就那么些,那些里头的悠悠众口究竟有哪些,方家想必很清楚。”
听她这话,方大老爷倒是一怔,便道:“安侍香的意思是。只要明日春宴上无人道你的过去,从此就当做不知道辉儿的……那件事?”
安岚点头:“没错。”
方大老爷面露疑色:“如果有人在明日之后说道?”
安岚道:“那也与四少爷无关。”
方大老爷怀疑地看着她。春宴的首宴虽然重要,但春宴持续的时间很长。就往年来说,每个春季的春宴,大概有十来场,多的时候有二十来场。勋贵们频繁交往于此等宴席,很多事情,是今日说还是明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毁掉一个人的名声,抹黑大家对她的印象,根本不在乎差那一两日的时间。所以,方大老爷才不敢相信,安岚竟只提出这一日的条件。
“我要如何相信安侍香的允诺?”良久,方大老爷才再次开口。
安岚想了想,才道:“若是不放心,可以立下字据。”
其实,在长香殿,大香师之间的交易,基本就是一句话的事,不会立下什么字据,因为这等东西,制约不了他们,真正能制约他们的,是相互之间的制衡。如之前百里翎同安岚允诺的那个条件,他开口了,便是保证,安岚若是答应,此约当即便能生效。
但是,这里不是长香殿,安岚,也还不是大香师,所以,仅凭一句话,怎么也不能让人放心。方大老爷沉吟片刻,就请安岚进花厅,然后命人备笔墨。只是他在落笔时,忽然又停下,然后看着安岚道:“安侍香既然不惧,那么安侍香亦可私下安排人传自己的事,安侍香手里又握着此字据,到时,方某岂不是哑巴吃黄连。”
安岚有些奇怪地看了方大老爷一眼:“我若真想宣扬此事,今日何必特意过来。”
方大老爷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顾忌,迟迟未落笔。
安岚又道:“我理解您的顾忌,您可以加一条,关于我的事,只要是从我这边传出来的,便与方家无关。”
方大老爷又道:“安侍香若是有意如此,又怎么可能让自己身边的人来做这件事。”
安岚道:“流言总会有源头,是谁安排的,真查起来,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大香师。既然事关四少爷,瑶光殿的方先生便不会不过问,我既然已经如此允诺,您又何必担心。”
方大老爷沉默片刻,便开始落笔,随后安岚看了一遍,便按了手印,双方各持一份。
直到安岚离开后,方大老爷都觉得此事极为荒唐,但如此荒唐之事,他却不得不答应。如安岚所说,即便他方家再怎么看不起她,她如今也有足够可以同他谈条件的筹码,甚至,她还占了优势。
白广寒可以破釜沉舟,可以为着姑娘许诺任何事,景公也早已表明态度。
而方文建对方玉辉,还做不到白广寒的地步,因为方文建没有白广寒那样迫切的需求,如果方玉辉不行,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另外挑选继承人;至于方家,即便再怎么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