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将她送进薛府?”常九正品着今年的新茶,就见那人换了一身蓝衫走进来,便慢悠悠地开口,“你此行的目的不是就为除去他们,既然已经将她拿住,还怕白广寒不就范。”
“此事……”蓝衣人在他对面坐下,“我还有一些顾虑。”
常九轻轻放下茶碗盖:“对我。”
蓝衣人微微眯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常九笑了笑:“确实,想对我完全放心很难。”
“常先生莫怪。”蓝衣人也是一笑,大方承认了,却又接着道,“我从未敢肯定,白广寒不会放弃安岚,也未能确认,他究竟还藏着多少实力。落雁谷本是绝杀之局,却还是没能困死他,而当时带走安岚,他亦能忍住没追过去。时至今日,我依旧看不出,他究竟是用情多一分,还是算计更深一分。”
常九想了想,微微点头:“所以你逼着他一次次动用香境,这倒是个稳妥的法子,一点一点地去消耗他的精力,用不了多久,涅槃便足以将他吞噬。”
蓝衣人轻轻摇着手里的折扇:“而且,有件事我也很感兴趣。”
常九微微抬眉,蓝衣人饶有兴致地道:“先生难道不想知道,他们,究竟谁会放弃谁?嗯,如果那丫头能走到那一步的话。”
谁的意志更坚定?谁的心更冰冷,或是,更炙热?
……
原本花团锦簇热闹非凡的薛府,突然之间静得诡异,已到了掌灯时分,但无论是正厅。堂屋,厢房,还是走廊,都不见有一点星火,黑色的夜幕将这个豪绅巨贾之家完完全全地笼罩。
须臾片刻。白广寒就找到关着安岚的那个院落,院门依旧是半开着,里头一样静悄悄的,没有丁点动静,但唯他能看得懂,里面藏着什么样的凶险。
他未迟疑。抬步便走了进去。
一座城能容多少人?
当薛府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找过来的时候,安岚心里是有些慌的,她怕自己撑不住,那等情况下,只要香境一溃散。她无法想象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因而那个心念一起,原本只有一条街道的长安城,瞬间往周围扩张,街道间的胡同,小巷,如蜘蛛网般盘绕蜿蜒,店铺,人流。车马似神迹般显现。长安城的面貌越来越清晰,永安渠,明清渠。大安坊,大通坊,郭义坊……被拉进香境里的人初始惊恐,随之怀疑,最后分不清虚实和真假,他们身处城内却无所依托。满目喧嚣内心惶惶,神思一点一点地迷失于这座繁华的城池。
而安岚呢。她行走在自己的世界,抬眼一看。天上遂有风云涌动,心念一转,人间点起万盏灯火。
白广寒顺着永安渠走,看着身后雄伟的城楼,看着前面鳞次栉比的商铺,走入熙熙攘攘的人流,感受着这个世界正在一点一点的扩张,空气里涌动着贪婪且兴奋的因子,他既为此感到担忧,亦为此感到骄傲。
由他选中,细心看顾的幼苗,不知餮足地吸收他给予的一切,既坚定又疯狂,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已见苍天大树之势。
安岚知道白广寒进来了,身为香境之主,所有进入她香境的人,她都了如指掌。所以她亦知道白广寒在找她,但她却在他将寻到她身边时,转身避开了。
街口的身影一闪而逝,白广寒微微蹙眉,随即面上又恢复淡然。
她心知自己的香境不稳,怕是也知道他进来是要阻止她,但她一时拒绝不了创造并主宰一个世界的诱惑,所以不愿与他碰面。果真是开始成长了,有了自己的骄傲,想要依自己的意愿而行。白广寒微微眯眼,看着身边川流而过的行人,看着他们的一张张脸,轻轻摇头,终究是太急了。
他凝神,遂见那街边,那屋前,那花丛中,那院墙上,有蝴蝶翩翩起舞。
她初设香境之门时,就给予了他特权,故她虽能避开,他却还是可以一路寻去。
两人如同捉迷藏,一个小心翼翼地躲开,一个顺着蛛丝马迹寻去,路口,街角,坊市内,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然而因她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故她总能提前一分与他错过。
他能感觉得到她就在咫尺,但就这咫尺的距离,却被她牢牢握在手里,不肯松开。
他面上未露焦虑,只是微微垂眸,唇边噙笑,片刻后一声低语:“坏丫头,你还没真正长大呢。”
他只是未出手而已,如此不稳的香境,能困得住那些凡夫俗子,但在他面前却是错漏百出,更何况他清楚她的门在哪里。
安岚脚步微顿,咬了咬唇,终是站住。随后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接近,夹带着一丝莫名的热源,令她隐隐生出几分恐惧,她正要探寻,却转瞬间那点热意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的冰雪之意。
她站在那不动,他走过去,绕道她面前,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开口:“收起香境,随我出去。”
她没有应声,只是微微撇开脸,沉默地拒绝。
他伸手要抬起她的脸,她却往后退了一步,终于开口:“他们,杀了唐正!”
此话一出,她双目泪涌,情绪骤然激动,天上云层翻滚,风乍起,城欲摧!
那些人,她不想那么痛痛快快地给他们一死,她要他们在这浮世,在这座城池内沉沦堕落,在他们绝望时给予希望,然后再扼杀他们最后的希望,她要在他们身死之前先杀其心。
她选择停住的此处,就是她七岁以前生活过的那个坊市,她其实可以幻化出陈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