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禄咽气没两天,薛家又有两位老爷相续毙命,并且全都是在床上不声不响地没了,几位大夫来看了后,都说是病情突然恶化导致,仵作来查看,也没查出任何问题。但薛家毕竟是合谷的大族,跟长安城那边也有些姻亲关系,如今接连死了这么多人,并且还都是在族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除去已死的那几位外,正躺在床上的另外几位,瞧着似乎也不怎么行了,因而这事到底是惊动了官府。
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告官却是薛家的一位内宅妇人,并且还是求娘家的人直接告到了长安,据说薛如海就是因为听说这件事后,给活活气死的。
薛如海活了大半辈子,又亲身经历了白广寒的香境,在床上躺的那几天,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基本都想明白了,以前不曾有过的惧怕和担忧,如今全都知道了。而最主要的事,这件事若真追究起来,过错在薛家,甚至薛家同落雁谷和水匪有往来的证据怕是也会被牵出来,而白广寒则可以完全将自己归入受害方。
其实薛家只是想将蒙三爷挤出合谷,吞了景家放在合谷的产业,最多是再打击一下景府,他们并不想同白广寒为敌。即便初时有人暗中许诺好处,并特意指点了一下,薛如海依旧不敢真的同白广寒为敌,可谁知形势的变化根本不由他控制。
……
安岚是直到能下床后,才听说薛府居然状告了先生,一时间竟有种荒谬非常的感觉。只是当时她即便能下得床,但多走几步就会觉得头晕,偏伺候她的那两丫鬟又一问三不知。幸得佟氏慌忙过来宽慰她,让她不用担心,外头的事有蒙三爷,连广寒先生都不必出面,她只需安心调养身体就是。又告诉她唐正也已经能起身了,大夫说唐正身体的底子好,好后养上两个月便能痊愈。
至于广寒先生,就住在她左侧那个院子里,同她这个小院只隔一个月洞门。她和白广寒住的不是客房,而是前年蒙三爷在自家后面新的新园子,这儿清净,只要将前面那个门一锁,就能跟蒙府彻底隔开,加上有殿侍守着,外头的纷扰传不到这边。
只是这些天广寒先生除了蒙三爷,谁都不见,只留一个殿侍在院里,丫鬟们每日固定时间送饭菜进去,和收先生换洗的衣物。
佟氏对安岚心有愧疚,有意留下多陪陪她,使劲给她说些有趣的事儿,但安岚着急着去见白广寒,便借口累了要休息,总算将佟氏哄了回去,然后就让那两丫鬟扶她去白广寒那。
那月洞门是关着的,似乎还上了栓,安岚心里越发不安,赶紧让丫鬟去敲门。
一会后,院门被从里打开,那殿侍瞧着是安岚,怔了怔,遂行礼。
“先生在里面?”
那殿侍点头:“在的。”
安岚即往里走,那殿侍让开身,却挡住要跟进来的那两丫鬟:“先生不见外人。”
那殿侍说话时,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气,眼睛也像刀子一样,那两丫鬟心里惧怕他,忙往后退了两步,院门即重新关上。
安岚的脚步还有些虚浮,但到底还是能走的,只是短短的一段距离,此刻似忽然变得无比漫长。她被送回蒙府后,就陷入昏迷,整整五天,而听伺候她的丫鬟说,那五天先生竟没有来看她一次。由此可知,那几天,先生的情况定是比她还要糟糕!
总算走到门口,只是房门如院门一般紧闭着,她有些喘,先是扶着门框缓了口气,然后张口,却忽然发觉那门缝里似冷飕飕的,她怔了怔,只是这会儿里头传出白广寒低沉且沙哑的声音:“安岚吗,进来吧。”
不知为何,这一刻,忽闻他的声音,她心里陡然一酸,连眼睛都觉得酸涩起来。
门是虚掩着,一推就开了,随即感觉一股冷气迎面扑来。
这小小的房间里,竟一下摆了六七个冰盘,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幽幽冷雾,气温明显比外面低很多。
而那人,此时披散着头发,懒散地靠在屋内的罗汉床上,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单衣,衣带系得松松垮垮的,露出让人移不开目的锁骨和半片紧实的胸膛。他微眯着眼看她,唇边带着笑,面上挂着景炎公子那等fēng_liú不羁的表情。
安岚被眼前这一幕弄得愣了一下,直到他开口:“把门关上。”她才回过神,赶紧关上门,然后转身:“公子?”
景炎又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过来,给我倒一杯茶露。”
安岚这才注意到他跟前的那张小几上放在一盅茶汤一类的东西,只是里头也加了冰块,一样冒着幽幽冷雾。如今还不到五月,外头气候正是最宜人的时候,甚至早晚还需要加衣裳,不可能有人这个时候在屋里摆上冰盘,而且还一摆就五六个,快弄得像冰窖一样了。
“公子,可是涅槃已经——”安岚给他倒了杯茶露递给他,不住眼的打量他,同时握住他另一手,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后,声音禁不住有些颤抖起来。
景炎喝了那杯茶露后,轻轻笑了笑,便让她扶他起来,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不碍事,过几天就能好。”
安岚的眼圈却慢慢红了,直愣愣地看了他许久,看到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也不知有多少天没好好睡过觉了。
许久,她才开口:“这些天都这样?身上一直这么烧着?”
“也不是。”他的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抚弄她落在脖侧的头发,不甚在意地道,“天黑后就得换火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