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有个疑问：宋昭阳这样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又深受封建思想荼毒建功立业的男人，尽管在生前万千百姓证明他的清廉，苍天飘雪歌颂他的忠贞，死后阎王大人进一步洗刷了他的耻辱，并赐予他城隍之职，得到了生前没有拥有的君王的信任与富足的生活，但他就是快乐的吗？他会不会想念他生前的黎民百姓，会不会回忆曾经的自己呢？而对于现在的自己，过去的他是看不起的吧？是否因此，他才故意寻找身体受虐，以消除心中的怨愤呢？
我扭头看向宋昭阳，他似乎也陷入回忆之中，神情不复刚刚的轻佻，反而十分忧伤和落寞。我心软下来，想着和他也算同病相怜，便好心地安慰道：“你也别难受了，都过了那么多年，再难受也没有用了。”
宋昭阳苦笑，“如果要是素心，绝不会这样说。”
我虽然对宋昭阳谈不上爱，但好歹在正经八百地谈婚论嫁，缔约契约双方都该给予对方最基本的尊重不是吗？他就算再怀念素心，也不该当着我的面说出来，更何况，还一副如此深情款款的模样，我看着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口中便没有什么遮拦，“是啊，只可惜，那个温柔如水的素心，与你早就缘尽了。”
宋昭阳沉默地盯着手中的荷包，对我的话像是没听到一样。我有些生气，刚想挖苦他几句，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觉得我没摆正自己的位置。既然我已清楚宋昭阳是块香饽饽，我只不过是附和他需求的鬼中一员，我们俩的关系应该是买方市场，宋昭阳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去不去阎王老爷那儿，受不受罪，完全取决于他。
我深深吸一口气，心里默默调整角色，端正态度后咧着嘴露出八颗牙，含情脉脉地看着宋昭阳，给自己之前的话查漏补缺：“大人呀，我的意思是说温柔似水的素心与您缘尽了，但没准她又变成活泼开朗，嗯，或者美丽动人、贤惠温婉的素心来陪您呢。”我手抚着宋昭阳胳膊肘，轻柔地晃了晃。
“你说的是。”宋昭阳脸色终于好看些，眼光慢慢地、慢慢地转到我放在他胳膊肘的手上，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真是的！刚深情几秒钟啊，现在又色眯眯的了！这、男人果真是低级的动物！可吐槽归吐槽，我还没忘记我的危险处境，如宋昭阳所愿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但力度却没到完全满足他的地步，充其量比隔靴搔痒好些。
尽管如此，宋昭阳还是乐得呵呵的。我抓住机会，问道：“那你当了阴间的官之后，没给素心添福添寿吗？”
“我死之后，家人被流放漠北，素心没熬几月就过世了。”
“啊？！”果真是好人没好命，祸害遗千年呀。
“不过，”宋昭阳忽然笑了，像个小孩子般得意，炫耀地说，“幸好我当时已是城隍，求了督城隍大人，给素心投在一户好人家。”
“那你怎么不把她留下？”
“我刚上任，畏首畏尾的，哪有那个胆子。哎，要是现在，我怎么会管那么多，早就和素心双宿双栖了。”宋昭阳悔恨得直捶大腿，“即使她不愿和我在一起，也能给她找个更好的人家，而不是一个穷知州。”
男人总是喜欢吹嘘的，城隍老爷一职放在人间最多算个县长，知州可相当于省长、市长，他一个县科级干部看不上省部级领导实在是吹过了。可转念一想，宋昭阳是地府鬼官，掌管燕城所有人的死后事，要是燕城是个普通的地级市就算了，偏偏自明朝起就是首都，不仅是高官云集，王宫贵胄比比皆是，说不定，连皇帝老儿死后也被捉拿到他的城隍庙来，这么看来，他认为知州“穷”也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