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嬷嬷借宿的那户人家是方才一个小孩子的家,苏合见小孩子冲她咧嘴笑,露了两个小虎牙。
她招了手,低头问,“小周…周周大夫经常过来吗?”
小孩子听了半天,才知道周周大夫就是周周,他往嘴里塞着山果子,含含糊糊的道,“没有啊,我才第二次见他呢。”
“那你们怎么叫…”
怎么叫的那么亲切。苏合脸色有些尴尬。
“因为周周人很好啊,他给村里人看病都不要钱的,比十天半个月才路过的铃医好多了。”
小孩子摇头晃脑的说。
原来是给他们治病了,又对他们好,所以才被记住叫的啊。
苏合了解了,又问:“那他的友人,你知道吗?”
小孩子却一脸惊讶的看着她,扑哧一声又笑了,“山啊,他说他的友人就是那座山…不过他把我们当小孩子糊弄呢,山哪里是友人啊,都不会和他说话也不会和他游戏的。”
苏合便不问了,她笑自己竟然和一个小孩子打探了那么久周清让的事情,真是匪夷所思。
何嬷嬷正在灯下和小孩子的母亲说着话。
苏合见绿豆怏怏的坐在角落里,便走过去,又见她额头上出了许多汗,在烛光下显得面色更是苍白。
她一愣,便关心的问道,“哪里不舒服?”
绿豆却摇摇头,抿了一口水,“我小日子…”
苏合便不问了,又向小孩子招手,向他要着热水。
绿豆见了,虽然诧异苏合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但还是感激的谢了又谢。
“绿豆你今晚就早些…”
苏合正要让她早点歇息,不想小孩子的母亲却叫了一声。
何嬷嬷笑容还僵在脸上,“怎么了?”
“静心庵…”
却见那妇人叹了一口气,一股萧瑟的气氛在屋里萦绕。
“静心庵怎么了?”
苏合想起赶路时那个女孩子不安的表情,和对她说的话。
妇人缓缓的摇了摇头,“静心庵没了,烧没了。”
苏合嘴里一阵苦涩泛过,她就知道,还是么…
“前段日子,我记得不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大概在飘柳絮的时候吧。”妇人缓缓的开口。“后山突然冒了黑烟,柳絮都熏黑了了。后来大家赶上去,静心庵一片废墟,里面大小姑子二十来人,全烧了个精光…”
说道此处,她又是一阵唏嘘,“想那师太和我年龄差不多,小的,则是和我家小子一般大小,可惜…”
“后来不知从哪些地方来了许多尼姑和尚,做了好些天法事,那些天阴雨绵绵,真是老天爷也在哭泣啊!”
“人的命,为什么那么脆弱呢?”
几个嬷嬷也抹着帕子,何嬷嬷却转身过来看苏合。
苏合摇摇头,她知道何嬷嬷想说什么。
失望越大希望越大。
她已经失望了无数次,不是吗?
只是想看看她生前最后存在的地方啊…
又是一把火吗?
“妈妈,我先回房休息了。”
苏合这样说道。
躺在床上,却迟迟没有睡意。
她的心在缓慢的跳动,偶尔身子痉挛一下,才能感知她还活着。
山下的夜和林府的夜还是不同,很静,又很燥。
她看见了一片漆黑,不见五指不见边际的黑,她在黑暗中摸索,在黑暗中颠簸。没有人,没有声。只有她,仅仅有她。孤独,不安,悲伤,绝望。她不知道哪个是她,或者哪个又都是她。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想叫,却发不出来声音。她想用力想跑,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哪里,她像是被禁锢,像是被封印。
“你安静的睡罢,就这样平静的睡去…”
“梦里有温暖,梦里有健康…”
苏合捂住脸,眼泪从手缝里流出来,洒在冰冷的枕巾上。她又流了这么多的泪水。
不想听,不要听!
求你不要再说了!
求你放过我吧!
她使劲儿的摇头,将那道苦苦哀求的声音赶出去。
为什么要让她睡去?
为什么要让她在黑暗之中踽踽独行?
阡陌间偶有几声犬吠,哪个阴暗角落里藏了几只促织,在不耐其烦的发出啾唧的声音,苏合蜷缩起身子,瞪大眼睛。
久久没有睡意。
……
晨间有雾,苍黛尽在眼前却缥缈虚幻。乳白色的云烟,笼罩着这座山,无形却似有形,虚无但也充盈。
苏合伸手,摸不到、挥不走、斩不断。
手心里微凉也察觉到潮气,却仍旧没抓到什么。
“睡得可好?”
身后有脚步声踏过来,何嬷嬷端着个铜盆子走过来,里面却也烟雾缭绕。
待她近了,才发现端着热水。
“山里这么冷啊,姑娘用着热水才不会受凉。”何嬷嬷解释着,将水放在院下的三足矮面盆架上。苏合抹了胰子,将手放入热水中。
“绿豆有些不舒服,今日就不能陪姑娘上山了。”何嬷嬷见她洗着,便在旁边说着打算。“山路比较不好走,我本也是不愿姑娘走这一遭的,但姑娘肯定是希望的…”
苏合感激的望过来。
何嬷嬷笑了,让她快些洗,“人多了走在一起也比较难办,方才和两个妈妈商量了,一个妈妈领着三个小厮先上山,姑娘等会儿跟着我还有另一个妈妈慢点走,让另外的两个小厮给咱们搭把手…”
苏合应了。
吃过饭。几人也就这么上了山。
山雾已经散去,苏合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