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初亮,绯色的霞光偷偷渗进奶白的浓郁化不开的晨雾中,又悄然爬上灰白的墙瓦,顺着墙棱缓缓游走,直到占满整个墙面。
长安城普通的东交巷里,一袭洗的发白的宽大衫子,歪歪扭扭的挂在一脸酸腐相的书生身上。
他张开双臂仰头喊了一嗓子,早起的寒风刺溜一下,在他后脖子上狠狠刮了一道,顺着衣领钻了进去。书生一个颤抖,急忙缩起脖子裹紧身上的衣裳,一动不动的,活像个鹌鹑。
从隔壁门后伸出个头,接着全身被裹的严实的老汉钻了出来,脸上大大的嘲讽满的快要溢出来了。他伸手指向书生,刚要讥笑什么,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咚咚鼓点。
他身子定在了原地,脸上的笑瞬间僵硬。不止是他,书生浑身也是一个战栗,姿势扭曲的也定在原地。
两人皆能从对方脸上看到惊恐,不安。
锵…咚咚!
接着更加密集的鼓点如同实质一般砸在两人的心上,心也回应似的和着鼓点开始咚咚跳动,越跳越快,越跳越急。他们脸色也越来越红,后颈一圈更是被汗水浸透,
却同时,控制不住的战栗,控制不住的心血沸腾,令他们腿肚子打着颤,手止不住攥紧。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威严如同巨山让他们有了一种俯首称臣的念头,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曲膝,膨的跪在地上。
书生咬着牙,因为痛苦让他眉头高高皱起,旁边的老汉也好不到哪里去,早已经面无人色,嘴里翕动着。
那锣鼓哗一声,在空中泛起阵阵涟漪,扼喉的感觉一下子弥散,但周围没有声音仍然寂静的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狼狈的跪倒在地上。
书生啊啊喊叫几声,想用手撑着地却滑倒在地,疼痛令他有了一丝的清醒,他骇然,耳朵贴在地面上,却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带起地面的震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汉也趴在地上,回过神的两人吞了口口水,汗津津样子如同刚淋了场雨。
天已经大亮,万丈光芒刺透雾气,长安城如水洗后的透亮澄清。
…
蔓丝园内,丫鬟们进进出出神色专注,苏合安静坐在凳子上,从镜中可以看到身后画扇在她发顶上忙活,如同葱管一般的手指穿插进发丝里面,绕,挑,拉,拧,旋,最后再插入珠花。一个精致的垂髫分肖髻便出现在她手上。
小枣从屋外走进来,端了小碗热乎的鸡蛋羹,放在苏合面前。
“一早的锣鼓喧嚣闹的我心里慌慌,不知是什么仪仗,感觉摄人心魂的紧。”趁着空当,她说了句闲话。
“你也听见了?”苏合举着勺子问道。
林府位置深,远离闹市,她的蔓丝园更是偏僻。可醒来时就觉有声音在闹,她心里莫名慌张,问画扇,却一脸茫然。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或者是还没有睡醒的梦,没想到小枣也听了出来。
“我家隔壁是教乐坊,天天听这些吹打的声音,耳朵尖的很。”
小枣指指自己的耳朵,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她摇头晃脑的道:“都说我发梦了,可是姑娘也听见了,说明这是真有的事情,我没骗人呢!”
“什么时候还在说闲话?快别闹姑娘了,让她好好垫个饥!”
见她絮絮叨叨还要说话,画扇忙掐住她的话头,拉着她就收拾东西。
事出从急,苏合一口一口吃着鸡蛋羹,也没有再分神在早起听到的鼓乐上了。
刚放下勺子,外面就有丫鬟开始催促。
小枣应了一声,端着茶水过来让她漱了口,又抹上口脂,画扇拿了小包裹出来,几人才出了蔓丝园。
走到二门口,苏合见已经停了三辆马车,林佳芷和林佳茵早她一步已经上了前两辆,她也没多磨蹭,带着稳重些的画扇,走到第三辆车上。
刚一坐稳,车就开始行走了,她和两位姐姐连个照面的功夫都没有打过。
梅苑在长安城以南,怕人多拥挤,驾车的小厮特地选了偏僻的路走。
可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哪里都人满为患。马车走的艰难,小半个时辰才往前挪了几寸。
因为不通风,画扇将车上的帷裳稍微卷起,苏合便将周围众人的议论听了个仔细。虽然嘈杂,但是有不少激动的人,声音高亢的格外清晰。
“天哪我快被吓死了,浑身冷汗就往下淌!”
“是啊是啊,我隔了好几条街就感觉汗毛竖了起来呢,不怪你笑话,我直接给跪了。”
“笑话什么啊,谁还不是一样,我当时脑子发蒙了,自己做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话说的太对了,我除了想要磕头外脑子里面就一片空白,等有意识的时侯命都去了一半!”
这些人应该说的就是那早上的喧哗,听他们的语气除了惊恐外还有莫名的兴奋夹杂在里头。
苏合皱着眉,又听离车比较近的人说道:
“我爹爹说他之前有幸见到圣上在御街出巡,那仪仗也是极为了得的。”
“这位…也差不多了,都是天家的,更何况他…”
交谈声又没入嘈杂里,苏合知道那两人走远了,不过却从他们说话里听到了圣上,天家。
她琢磨这两个字,想今天应该是哪位皇室的人回京了的,而且照着他们说的声势规模,应该不是公主之类的贵女。
那就只有更高规模的,王爷或者郡王了。
当今和圣上堂表的共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