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文君这一夜也没有睡,她和卫庭煦被少监安排在两个房间,交待说,她们二人都是“新妇”,在礼前不可见面。
本需要娘家人帮甄文君绾,但她没有娘家人。想说这点儿小事自己操办就好,正要自个儿绾,被少监拦了下来。
“哪有新婚之时自个儿绾的!”游铭看着都焦急,可他是个男人,就算现在提倡解除男女大防,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动手帮个新妇梳理头。
游铭找来阿竺,让阿竺为甄文君将头梳好。
阿竺一边梳一边告诉甄文君,如果哪儿梳得疼了,要说。
甄文君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只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身后来来往往的人匆匆忙忙,手里抱着今日大婚上要用的物件。阿竺仔细地帮甄文君将头盘好,插上华美的步摇,给甄文君贴花钿,抹胭脂……忙活了两炷香的功夫,阿竺让甄文君睁开眼。
甄文君在铜镜里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当真是‘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呐。”阿竺也对自己的巧手非常满意,端详着甄文君的精致脸庞笑逐颜开,“女郎见了一定欢喜得很。”
“是么。”
“是呀……”阿竺看她有些魂不守舍,安抚她说新妇大多如此,紧张了难免的,待礼成之后就好。
“从今天起,文君你就是卫家的人了。”阿竺将细细的金粉抹在甄文君桃红色的眼皮上,完成了妆容最后一道布置,温和地握着她的手道。
甄文君看着镜中端庄的自己,已经全然陌生了。
团扇在手,纯衣纁袡。
甄文君走出了房间,在悠扬雅致的丝竹声中以团扇掩面,在阿竺的带领下从回廊的这一头一步步慢慢走了过来。身后的婢女为她拖着长长的裙摆,府中宾客齐聚亲朋满座,甄文君一眼望过去,全是一张张陌生的,油光满面的脸。
卫庭煦自回廊另一头款款而来,亦用团扇遮着半张脸。她的婚服和甄文君几乎一模一样,式、妆容却是不同。卫庭煦挡住了半张脸,一双明眸美目夺人心魄。
甄文君还未走到面前,她的目光就已经穿过长长的回廊,穿过那些垂帐纱灯勾住了甄文君。
一步步的靠近,就好像初初在陶君城相见时的感觉。
卫庭煦的美貌依旧不容置喙,依旧是那个让人见之倾心的人。
卫纶和卫家主母以及卫家所有人都坐于院中凝望着这对同性新人渐渐靠近,没有人有不堪的神色,也没有人有任何的质疑,因为主导这一切的天子也在场。
李延意坐在最上方,身旁是新选拔上来的追月军士兵守卫着她的安全。这些追月士兵各个面如铁,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像是感受不到任何喜庆之气,活脱脱的几把利刃矗立在那儿。
李延意看着卫庭煦和甄文君走到了彼此面前,相互行礼之后为对方摘下团扇,共同夹起家奴呈上来的一盆荤食。盆中有猪肝猪肺,猪脊骨和肋骨,“同牢而食”这些荤食意味着从今往后“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食过荤食之后便要合卺共饮。
卫纶亲自捧了个匏做的的酒樽,这酒樽沿着匏中间竖切,去掉瓤穿入红线,用甜酒将其灌满。匏有微微苦味,混入了甜酒之间,待这对新人一同饮下,意味着从今往后她们“同甘共苦”。
喝完了酒,卫庭煦和甄文君并肩走向李延意,先共同拜了天子后再去拜高堂。
甄文君伏地之后起身,看见卫纶面若金纸奄奄一息,卫家主母笑得合不拢嘴满面红光。
阿竺和阿冉从左右两旁递上一面红台,台上放着一把剪刀,用来剪下一缕头赠给对方。头是无比珍贵之物,大聿子民自成年后便不再剪,剪等同于砍头,唯有在新婚这一刻不一样。将头剪下结在一块儿,从此之后她们便是结妻妻。
卫庭煦将头剪下一缕,放回红台之上,见甄文君拿着那把金灿灿的剪刀还未行动。
所有人都看着甄文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卫庭煦轻轻唤了她一声,她也没有抬头,指上一动,剪断青丝。
在结的那一刻,丝竹声略高亢了起来,卫家亲朋道贺声与朝中官员们的恭维声混合在一块儿,院内一片喧闹。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卫家人了,我是卫庭煦的“夫人”了。
甄文君在心中跟自己说着。就算是人在当场,依旧感觉分外不真实。
……
天子在此,一切以天子为重,洞房不急于一时。
李延意看上去很高兴,多喝了几杯,握着卫庭煦的手说起以前的事儿,一说就停不下来。
“寡人是老了,总爱说那些往事,子卓可不许嫌寡人唠叨。”李延意双颊红晕,眼神迷离。
“子卓怎么会嫌陛下,那些往事子卓也都一直放在心上……”
阿燎和阿冉一块儿清点贺礼,让自家的娘子们帮忙把礼物搬到屋中。
甄文君在几位高官名士之间周旋了片刻,酒气上涌有点儿目眩。这婚服实在有些紧,勒得穿惯了便捷胡服的她不太适应。跟李延意和卫庭煦说了一番后回到内院去换身衣服。
“夫人。”家奴急匆匆地追上来道,“夫人,门口来了个乞丐,说是夫人相识的旧人。我看他脏兮兮的模样莫不是个疯子,想打走,可他不走,非要见夫人不可。护院怕真是夫人的友人不敢动手轰赶,让奴来问问夫人。”
“旧人?”甄文君一边将头顶上压得她脖子疼的步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