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义听着县衙外面要求驱逐流民的吵嚷声烦不胜烦,重重地将手中的水碗摔在桌上,哼了一声道:“谢家这乳臭小儿,自己有多少本事何不以溺自照?捅出来的篓子倒要我来给他填补!” 县衙主簿道:“县尊勿恼,为今之计需谨慎果决。及锡国虽是我大聿属国,可到底是一群胡贼,民风野蛮彪悍。加之流民数量又多,眼下若是不加以控制只怕是要生祸端。我们歧县一旦被打开缺口,周遭所有的流民全都会闻风而来,更不要说及锡国里还有几十万的灾民,倘若都强渡恕河进我大聿的话……” 孙明义猛地回头,愤恨道:“我岂会不知开了城门的后果?谢家小儿满嘴仁义道德,却不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理!这才几天胡贼就已经不服管束到处惹祸!我看那竖子并非不知后果,他肯定也明白其中风险,只不过一心想着为谢家冒险争功罢了。” 主簿道:“看来只有将流民再次驱逐了。” 孙明义坐了下来,眉心犹如刀刻:“现在说要清出去他们哪里能肯?咱们的歧县的兵力也不过三千人,当初仗着城墙易守难攻还能抵挡,现在贼在城中若是将他们逼急了只怕到时候狗急跳墙,怕要引起大乱!” “临县兵力正在调配,谢公这两日也该回来了。县尊不若再劝一劝谢家公子,若是歧县乱了牵连的将是整个绥川,谢家自然逃脱不了干系。谢府若肯出借府中部曲或可缓解眼下流民之疾,等支援抵达一切就好办了。再不然能请谢府的云孟先生出个主意也是好的。” 孙明义想了想,烦闷地哀叹一声后站了起来,将破旧的袄子穿上:“罢了,我去趟谢府。” 谢随山听家奴报说孙明义求见,知道他定是为了流民一事而来的。 流民在歧县生出的事端也出乎谢随山的意料。 流民难训甚至威胁到了百姓的安危,到了如今地步他自然晓得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公仓的粮食早就被搬完,强征私粮差点儿引官民冲突,最后根本没能征到多少。没想到歧县的百姓根本不愿意把粮食贡献出来给流民。这些人平日里看似淳朴团结,谁曾想到了关键时刻居然这么吝啬。当日他在城墙之上夸下海口说流民之事他全权负责,如今这才几日功夫如果出尔反尔将流民驱逐出城的话,他谢随山岂不是成了全绥川的笑柄?父亲知道了骂他个狗血喷头都算小事,肯定得将他绑去祠堂家法处置。而他妹妹阿薰呢,又能看他笑话。 谢随山脑子疼,挥了挥手,让仆人跟孙明义说他不在府里,赶紧打走。 孙明义和主簿被拒之门外,气不打一出来,打算守在谢府门外等着逮这谢随山。 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县衙的几名士兵跑来找他,说流民在城中到处乱窜,青天白日打砸抢劫,已经出了人命。孙明义一个头两个大,让主簿继续在此候着孙明义,选了个精壮士兵让其快马赶去临县催调兵马,他则尽力集结城中兵力镇压流民。 阿来从市集跑出来往桃源寺去,没跑两步便看见前方一群人惊魂未定地迎着她而来,衣服凌乱,有些人甚至还带着血。 阿来抓住一位老妇问她出了什么事,老妇满头是汗气喘如牛,说流民闹到城北去了,不仅抢粮食还抢人,有人反抗就是一顿暴打甚至杀人,简直和土匪没两样。她就是从城北逃过来的,如今城北百姓全都跑光了。 果然是这样! 当初在流民被放入城中时阿来就有不好的预感。 及锡国那些腌h凶残的迹故事她从阿母嘴里听过不少,对这帮胡人没有一丝好感。及锡一族是有名的贪婪凶残的民族,其族中男子野蛮好战崇尚武力,女子地位低贱甚至不如牛羊值钱。从前还未归顺大聿之时就常常滋扰大聿边境,烧杀掳掠无恶不做。后来武帝出兵征讨,及锡虽投降称臣,可这群胡人依旧抢劫掳掠哪一样也没少干,尤其是抢女人。大聿女子在及锡国一个抵得上及锡女十倍的价钱,价格等于一匹上好的战马。近两年及锡依旧不安分,仗着是大聿属国便四处惹是生非。如今赶上灾荒又被另外三个小国联合攻打,大聿的援军还未到,及锡国的国民就溜了一大半,全涌到与大聿的接壤地绥川来了。 说是大聿属民,这城门也是万万不该开的。及锡人骨子里刻的是凶残成性贪婪无厌,与崇尚儒学饱读诗书的大聿百姓从来不是一类人。阿母就曾经教导过她无数次,见到及锡族人一定要多加堤防。 阿来逆着慌乱的人群推推搡搡,始终没有见到四姨的影子。好不容易靠近桃源寺,远远地看到桃源寺石阶下有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在晃动。阿来心里一跳,立即躲到树干之后,小心地露出眼睛往那处窥视。 是流民。 三个脏到看不清脸,衣不蔽体的流民正蹲在一起不知道在争抢什么。阿来屏气凝神眯着眼睛想要努力看清情况,却见一只紫的手忽地从石阶上滚了下来,被其中一流民踩了个正着。流民低头一看,立即抓起来就啃。呲牙咧嘴时黄的牙缝间全都是血。 阿来急忙捂住差点惊叫出声的嘴。 他们在吃人! 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上山的唯一道路被流民占着,她不敢往正门走。有条弯弯绕绕的林间小路也能上山。平日里没人走,一些不守清规的和尚有时候会找娼妇消遣,被她不小心看到了几回。小路隐蔽,专门供娼妇出入。 惦记着四姨的安危,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在衰败的林间薅了半天薅来几片枯叶和一大团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