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雅听了哥哥的事情,心中涌起一股骄傲来,想道:“哥哥就算混在奴隶群里,也一样出人头地!”
顺着那条渠一直走上去,此渠为隋朝遗物,至今不知有多少年了,自疏勒失陷于胡虏之后,诸胡你来我往,都是破坏多、建设少,此渠就荒废了,因此年久而失修,按照大昭寺的计划,若真要建立千年不拔之基业,那得重新构建,扩大渠道,堆高渠坝,这样的工程耗费极大,而且势需在夏天才能动手,眼下只能在原有基础上修修补补而已。
珊雅又走了有半个时辰,已近黄昏,便看见一大群人聚在那里,围着一位老者,那老者正是唐军的安西副大都护杨定国,一个年轻人在对他说:“我听法信大师说,近年的这场雪,下得比往年大,而且大了不止一倍!来春要是天气是渐渐转暖,积雪慢慢融化,河水慢慢上涨,那非但无害,而且河水可以深入到半干旱地区,来年水草一定更加丰茂,但要是来春热得太快,积雪融得太猛,那就有很大的危害了。这条沟渠虽是将水引入疏勒诸河中去,但只能对付小汛,希望真神降福,来春可别来一场大洪灾,若能顺利挨过春天,那么我们就又有多半年的时间来慢慢修理它了。但要是一场大洪灾的话,那疏勒城东南的大片牧场就保不住了,万一是特大的洪灾,那可能就连疏勒城也有危险了。”
这人口音好熟,但说的却是唐言,又隔得有些远,一时听不大清楚,再走近些,只听杨定国道:“我们虽然希望无灾无害,但也得做最坏的打算,我已经让合舍里领人采集木料,运入城内让城里的民夫扎成木筏,以备不时之需。”
又听刚才那年轻人道:“那是最坏的打算了。坏到那个程度可能性也不大,我们尽量在这一段加高加固,尽量别让水往疏勒那边冲……”
珊雅脑子嗡的一声响,心里直叫:“是哥哥!”他们兄妹之间本来不会认不出声音,只因薛复以往和妹妹说的要么就是大宛话,要么就是波斯话,要么就是天方话,这时说的却是唐言,一来珊雅不习惯听哥哥说唐言,二来唐言与中亚地区的语言声调差异太大,三来刚才离得比较远,所以她一时竟没认出来。
她冲了过去,用家乡话大叫哥哥!薛复抬起头来,一愕:“你怎么来了。”
这时他们的商议已近尾声,杨定国便下令:“晚了,如今天黑得快,这里离营地不近,且各回去休息吧。明日若无风雪就继续干活。”
众民壮应声各自散去,众壮奴则由士兵看押着回营,薛复的身份有些特殊,看管他的士兵对他颇为客气,见他不走也没催他,珊雅扑了过去,滚进薛复怀里哭了起来,薛复叹了口气,道:“傻妹妹,哭什么呢。”
珊雅抬起头来,她刚才这哭声本是悲喜交加,这一抬头,近距离看清楚了哥哥的容貌不由得脸色大变!
只见薛复的脸皮都被寒风刮得裂开了,从脸颊到下巴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胡子,裸露的地方又长了冻疮——这也罢了,毕竟是可以养好的,可他的前额到左边脸颊竟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当初那张可以和珊雅媲美的俊脸,这一刻竟是毁得不成样子!
“哥哥!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珊雅浑身颤抖着,眼泪又滚了下来,这一次是十足的伤心了。“我当晚应该带你走,我应该不听你的话,我为什么要将你留在那里!我不该听你的话啊!”
“别这样,”薛复抹掉了妹妹脸上的泪水,说:“都已经过去了,这些日子我心里很平静,比起那天晚上在地狱里的煎熬,我现在可以说是很快乐。本来我还有些担心你,现在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珊雅不忍看哥哥的脸,将头埋在他怀里抽泣,薛复拥着她道:“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风,这里入夜之后,天气会冷得吓人,其实你不该来的。”
他们驻扎的地方乃是一处山坡凹口,有巨石可以挡风,饶是如此夜里仍然是冷得难以抵挡,杨定国听说了珊雅来探兄的事情,特意借了个帐篷给他,这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珊雅已从中看出杨定国对哥哥颇为看重,并不是真当他作奴隶。
薛复听她提起这个话题,道:“副大都护对我还是很好的,其实他对我们这些奴隶,也都是以教化为主,当日开工的时候他就许诺,只要我们认真干活,学会了唐言,三年之内无过错,就帮大伙儿脱了奴籍,仍然坐回平民。”
珊雅道:“还要三年啊!”
薛复嘴角勉强地咧了一下,算是轻笑,说:“我们毕竟是犯过大罪的战俘,再说疏勒的百姓对我们怨气正盛,要想他们接受我们,难得的是信任,这总得有个过程。”
珊雅道:“可是哥哥,你又没犯错!”
“我有过错,而且是大罪!”薛复脸上黯然了下来,他眼神中的虔诚依然在,只是那虔诚却有了变化,变得更加平和,也更加深邃。
帐内静了好久,珊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她这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