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官吏听说她来都来巴结她,真当她作仙女来拜,福安一开始以为这只是由于自己是曹议金的外孙女,后来才慢慢地从一些细节中觉得未必全是因为这个,因一个不会说话的土财主在一次隔帘献上美食后竟然唐突地说了一句:“请公主帮忙在大都护处美言几句……”
福安脑袋登时嗡的一响,那土财主让她美言什么她没听见,就是满脸发热,心想:“他们……他们……”
心里羞涩得要死,就像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被人戳破了一般。其实整个西域但凡消息灵通些的谁不知道于阗方面要和张迈联姻的事?人人口中不说,心里早就认定了此事必成。
不过遇到这种人还好,不过是隔着车帘说几句好听的话,然后听人阿谀,但在一些较偏僻的地方,治安就变得很成问题,甚至有一些骁悍的胡人似乎并不太买曹议金的账。最危险的一次,竟有一个回纥冲上来要掀开车帘“看看公主究竟长着什么样子”。最后虽然被阻止了,但福安却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忽然之间她有些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习惯了——
地方豪强乱设关卡乱收费,以及胡人在境内的横冲直撞,这种事情在安西境内都是没有的。
“看来外公对伊州还控制得不是很透。”她毕竟是曹王后的女儿,又跟了郭汾很久,也常听张迈与郭汾聊天,军国之事也就懂上了那么一丁半点。
福安心想大概因为伊州是新得之地,或许到了瓜州之后就会好很多吧。
然而进入瓜州之后才发现情况并不比伊州有很大的改观。
不久到了沙州,这里的市井比起瓜州、伊州来繁荣多了,汉人气息比龟兹、疏勒、于阗都浓,这时已是二月了,三舅曹元忠亲自来接她,见到了一个至亲福安心里踏实多了,她原本以为自己那种不习惯的感觉是由于走在路上,等到了敦煌就好,可跟着舅舅进敦煌以后,那种不习惯的感觉仍然还在。
“唉,是因为我总是将到过的地方都和安西境内比较吗?”
这时太子李从德已经到达了,进了曹府以后姐弟兄妹三人相聚,跟着拜见外公,曹议金见三个外孙(女)居然有机会一起聚于膝下,乐得呵呵直笑,又抚须叹道:“可惜啊,这等佳事,就只有今日了。”
三个少年少女一惊,忙问何故,曹议金笑道:“我的外孙以后要来看我容易,但我的两个外孙女眼看就都要出阁了,出阁以后到娘家归宁也还有机会,但要到外公这里来,那都不知道要轮到什么时候了。”
李从德哈哈大笑,两个女孩子羞得脸红得如熟透了的葡萄。
李圣天要和张迈联姻的心意,曹议金早在李从德到来之前就知道了,为此他故意在自己的后园起了一栋新楼,名叫公主楼,专门给福安、文安居住,准备让她们在这里出阁。
李从德和他的姐妹出去以后,沙州的重臣康隆来向曹议金道喜,说:“恭喜令公,贺喜令公,这桩婚姻一成,往后张大都护便成了令公的孙女婿,于阗国主又是令公的女婿,这大西北的诸侯还不都是令公的子孙重孙辈了么?”
曹议金微微一笑,他赞成这桩婚事确实也有这个原因。让福安在敦煌出阁,那么这桩婚姻就不单单是于阗和安西的联姻,一定程度上也可视为归义军与安西军的联姻,虽然张迈已经有了郭汾这个妻子,但福安公主既然是背靠两大势力嫁过去的,过门之后也肯定不是妾,纵然压不倒郭汾至少也能平分秋色。至于福安、文安两个少女的幸福,这就不是他们考虑范围之内的事情了。
“招婿的事情,要好好安排。”曹议金道:“要将事情做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康隆忙道:“是,是,那当然是!”他说着笑了起来:“咱们一定要让整个西北都知道,安西大都护乃是咱们令公的孙女婿!”
府内响起了欢悦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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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楼既然是专门修给两个公主住的,来到这里也就如同到了家,但福安住进公主楼以后却还是不习惯,然而还是说不出哪里不习惯。文安年纪小,却是什么都还不懂,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只是黏住了姐姐不敢离开。
直到这天晚上文安肚子不舒服,福安就想弄些热汤来,因为要得急,就没通过外婆或者舅妈,直接让贴身丫鬟到厨房去要。侯门之内每一步都有规矩的,吃喝行走都乱不得,一日三餐也都是安排定的,深更半夜忽然要热汤,管厨房的内妇就叫嚷了起来,但又不敢说不给,但拖拖拉拉的烧半天火水也没滚,福安的贴身丫鬟年纪小不懂事,哭着跑了回来,福安也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要去告诉外婆、舅妈,又觉得这种事情太小,说了自己岂不成搬弄是非的人了?
这时一个从于阗一路跟来的积年乳娘站出来,问福安要了一支不太值钱的钗子,没一会就碰了一钵的热汤回来,福安道:“怎么这么快!”
乳娘冷笑道:“那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一支钗子塞过去么!”
福安脑子里嗡的一下,忽然间全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感觉不习惯的原因,不是别的,可以归结为两个字——
风气!
是的,自己在伊州、瓜州不习惯,不是不习惯那里的荒凉,实际上高昌、焉耆的一些地方也挺荒凉的,而进入沙州之后的不习惯,也不是因为远离亲人,实际上外公舅舅他们对自己都挺好的。
自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