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津的舆论却依然把持在士绅当中,当初纠评台的御史们聚会议论时。士绅代表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把关浩然驳斥得面红耳赤、口不能言!他明明觉得杨易说的有道理,但自己偏偏说不过人家!为此他极其羞耻,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读书人,不过仗着自己认识几个字罢了!”关浩然对弟弟说:“国老说的对,说到做事。这些人未必就强得过咱们。咱们咬咬牙,快些认字学字。等把这短板补了起来,总有一天。一定能把道理说通了!儒门五经我们说不过他们,但元帅的史学却通俗易懂,咱们就读通了那个,来跟他们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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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的市井依旧平静,依旧繁荣。杨易说契丹近期可能东侵,战争可能爆发,这种推测已经随着“国防三弊”的讨论传遍了大半个中原,就是天津坊间的三岁小儿也能唠上两句,但没人当真!
不看纠评台那些有见识的老爷们,都说这一回杨大将军错了么?
鹰扬将军啊,自然是很厉害的,但毕竟离得太远,当人们有疑问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去询问身边最后见识的人。知识也罢、政令也罢,总是这样通过本地的知识分子过滤后再在民间扎根的,这也是所有的思潮一到下面必然变味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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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事情似乎变得不大一样,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关浩然虽然混不进士绅圈里去,但作为一个有根基的纠评御史,苦劳力们固然是他天然的支持者,一些商家觉得那些士绅御史不会真的为自己说话,也在向关浩然靠拢,这些便都是他的耳目。所以现在的关浩然变得比以前更加敏锐。
他察觉到商家大族似乎有不寻常的动态。
这天晚上,他如约到妹夫家中吃饭,提起了此事,说:“北边可能有点问题。”
大智节道:“什么问题?”
关浩然说:“饶阳李家在泃镇的一个管事,忽然回天津来了,有人看到他入市的时候有些狼狈。”
“饶阳李家?”
“就是除了李沼、李深和李昉的那个饶阳李家啊。”
“啊,是那个三李之家啊!”
饶阳李家,这可是如今在河北声名赫赫、炙手可热的豪族!李沼在中枢高居执政,民间成为副宰相;李深在地方上做着大官;李昉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天子跟前的大红人——这样一个家族,其在地方上的煊赫可想而知!自河北以至于天津,民间提起“三李之家”的,就是这个饶阳李氏!
“不过不是本家。”关浩然说:“三李之家的嫡系。还是很收敛自重的,但他的亲族亲戚,仗了他们的势,生意也做得挺大,只不过天津这里的正当买卖都嫌吃不饱。连泃镇那种黑白混杂的灰银子都要赚,却未免没品了。哼,泃镇这颗毒瘤,迟早我要捅出来,洗洗那里的污秽!”
大智节有些惊讶道:“你可别乱来!泃镇能在这近畿之地存在,上头必定有人罩着!你看连三李之家也有管事在那里。就知道这里头的水有多深!”
关于泃镇的事情,燕京高层的官员未必知道,但久在基层的关浩然和大智节却心里清楚,只是动不了它罢了。
“这种肮脏事,三李未必知道。”关浩然说:“我听国老提起过三李。他虽然不喜欢三李的一些行事,但对李执政的气节还是赞赏的。国老既然那样说,那三李应该就都是君子,想必也是被家人亲族瞒骗了。这叫什么来着?嗯,狐假虎威!”
大智节道:“就算是这样,但真的事情捅出来,三李能不顾全一下自己的亲戚?李执政也不一定就颠倒黑白,但上头的人。只要手指头偏上一偏,那底下就全乱了!你还是不要乱来的好。别忘了现在杨国老病倒了,现在纠评台是冯道当家。你上面可没人了。”
“国老病倒了又怎么样!纠评台还是在的!这个国家的律法规矩,也还在!”关浩然笑道:“妹夫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心了!说起来你从商出海,那胆色都是让我佩服的,怎么一涉及到官场上的事情就变得这样胆小了。”
大智节道:“还是小心为好,还是小心为好。”
大智节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李家的那个管事忽然从泃镇回来,可有说了什么没有?”
“不知道。至少对外头。李家什么都没说。”
但当天晚上,关浩然又收到了两个消息。说又有几个人似乎是从泃镇回来,但回来之后,那些家族的人就马上闭紧了门户,对外不通一点消息。
关浩然将事情放在心上,却也猜不透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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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天津消息最为灵通的人之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与他一般敏感,所以第二天天津的坊市一概如常。但到了中午,关浩然又收到了几个消息,却是昨天有动静的那几家,连同他们的亲族,忽然都有妇孺出城,这又引起了关浩然的注意,他派了人去打听,回来的人说,那些妇孺好像都是回老家去了——在天津的这些豪族大多不是本地人,都是士绅而到天津来做买卖,他们虽然成了大商人了,但在自家乡下却还拥有土地,是地主,也是豪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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