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六臣声调仍然冷冷的:“你那时才多大,就记得清楚?”
董大郎摇摇头:“我记事情早…………后来这些饥民成了怨军。怨军又自相火并,郭药师想方设法害死了我爹爹,将怨军并为常胜军。为了收拢军心,让我当了他的儿子。那时候他麾下那么多将领,就你看着我神色不忍…………六哥,要不是张令徽始终团着我爹爹旧部不散,你自己清楚,我能长到这般大么?”
甄六臣默然,微微摇头。
董大郎轻笑一声:“你和五哥也曾经居间回护于我,这我都记得…………原来我有父有母,虽然都是刀剑里面过活。可总还有个家在。到了郭药师当我爹爹,每次晨昏定省,每次看着他,我都想到自己原来的那个家…………以前每逢战事,我爹爹都让我躲得远远的。生怕我受到一点伤害,郭药师却让我十四岁就临阵,每次都让我冲杀在前。而你总是尽力回护照应我,几次在乱军当中,将自己坐骑让给我…………我都记得
…………在郭药师军中,我小心谨慎的活着。每次看到郭药师,我就想着,要将自己失去的一切,全部都拿回来”
甄六臣冷冷道:“郭都管已经死了。”
董大郎突然大吼一声:“可我的东西,也都没有拿回来”
他神色当中,已经渐渐带有了疯狂意味:“这世道欠我的东西呢?还给我没有?这直娘贼的老天,去了一个郭药师,又来了一个萧言我爹爹的旧部,我苦心经营的手下心腹,我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拿回来辽人那里,女真那里,宋人那里,我都无处可奔。因为萧言,在女真人口中,我成了董厄恨将我视若猪狗凭什么萧言能功成名就,凭什么郭药师的女儿就能安居于檀州,凭什么这贼老天就是不肯给我一条路走?既然我什么都拿不回来,那么萧言也别想在手中握住什么东西”
董大郎声音极大,里面的酷烈狠毒意味,甄六臣这般豪勇汉子,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夹杂在外面乌家堡内那些惨叫哭喊之声,一时间甄六臣都不知道,自己所处,还是不是人间
突然之间,甄六臣脑海当中闪过一丝念头,顿时就让他大喊出声:“你不是要让我救出大小姐,你是要杀了她你恨极郭都管一家,你恨极和萧言有关系的人,你恨不得能和他们同归于尽”
董大郎猛然大笑,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谁让郭蓉就在檀州?要不是郭蓉护卫着萧言一路杀到宋境,我岂能有今日下场?更不用说他是郭药师的女儿天幸她就在檀州,让我有机会斩断郭药师这最后一丝骨血而傻子才看不出来,这位郭家大小姐对萧言一往情深,萧言和她有血仇,居然还敢放在身边,萧言如何心思,谁还能不明白?杀了她,正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我本来想袭破檀州,能败萧言一些就算是一些,只要我不死,就一直和萧言这般纠缠不休天幸郭蓉就正好在檀州这贼老天,不会给人活路,对给人死路,倒是慷慨得很”
甄六臣脸色已经冰冷到了极处,他紧咬着牙齿,只是看着董大郎。
董大郎仍然在放声狂笑,良久良久之后,他的笑声才平息下来。他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看着甄六臣摇头:“六哥,我本来是很想借重你勇力,再来一次夺门檀州的。说实在的,就算有你全力助我,成功机会也不过一成,说不定还没有…………不过现在却有了这么一个混入檀州的机会,你又和我离心,就用不着六哥你了…………”
他语调已经放得又轻又缓,似乎有些动容心痛,可是语声当中,却满满都是冰冷酷烈的味道:“六哥,我留不得你。不过这个世道,我的命也不会长久,将来到了地下,你再找我算帐罢…………”
甄六臣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仿佛认命。可是在转瞬之间,他就突然爆发,猛的朝着董大郎扑过来:“可是你现在却是孤身一人俺和你拼了也罢”。
呼喊声中,甄六臣来势极猛,一下就将董大郎扑倒右拳顿时提起,就要朝着董大郎咽喉处猛砸下去。董大郎盘肘一顶,重重撞在甄六臣胸口,顿时就将他推开在一旁。两人几乎同时翻身而起,董大郎伸手就去拔腰间佩剑,而甄六臣却头也不回的向门撞去。这门是向内开的,他是朝外冲出。这一下用尽了平生气力,蓬的一声巨响,将门整个从连接处震开。他已经一个翻滚,就冲到了门外
董大郎果然是孤身前来,连护卫也没带着一名也不知道是那些护卫本来就缺乏约束,其他人在外面快活,他们自然就不肯守在董大郎身边。更或者是董大郎对自己勇力太过自负,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将甄六臣收拾了
甄六臣窜出,董大郎也立刻持剑跳出来。甄六臣却头也不回的拔腿就朝外跑。董大郎紧紧跟在他身后。这两人临阵厮杀,董大郎略略高出一些。可是这奔跑逃命,两人体力速度也差不多,甄六臣也是最为壮盛的年纪,不差似董大郎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已经从乌家堡堡主府邸冲出。董大郎于路扬声招呼:“拦住甄六臣”
可是这个时候他麾下那些亡命,都散处堡内各处狂欢。就算有些人在府邸之内,也都搂着女子在胡天胡地。一时间董大郎怎么召唤得及
甄六臣冲出府邸,咬牙就朝寨墙处跑。这个时候总算惊动了一些董大郎麾下。大呼小叫的或者跟上追击,或者要在前面拦路。甄六臣动作极快,左一弯右一绕的已经闪开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