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空晴色,照亮天照殿回路。
窝在慕容曜肩胛上,不知是这头顶光线太过撩人,还是他身上的龙涎香太过醒脑,前时犯困的我渐渐没了半点睡意。
正愁如何破开这无言尴尬,忽瞧见他鬓间淌落的一行汗,触动心扉间,我拢着袖口,细细地为他拂去汗。
得了些心安,我小声说到:“还在想和离书的事儿?玩笑话罢了,我诚心道歉,但你一直闷声不吭的算什么?”
“我没生气。”
半响,慕容曜口中清幽幽地冒出这么一句。
“口上说没生气那就是生气了,还是心里特憋那种;这感觉,我也有过。”
似怒不是怒,似愁不是愁,我靠着慕容曜宽厚的肩膀,痴望着脚下紧紧相依的双影良久,自顾自地向慕容曜袒露出此刻心声。
“太在乎的人,就容易犯着患得患失的毛病;遇上一个在乎的人,是劫,错过一个在乎的人,是憾。不管相遇与否,都是矛盾的。”
“矛盾,才显得人活得充实丰满。”
慕容曜答间,沉稳如他的脚步,将话题带入回忆色彩。
他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大历天耀三十六年,也就是你十三岁那年的上元花灯节。当时得大历的文孝太后恩准,让你带我出宫看花灯过节,体验大历的风俗人情,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只是等我们出了宫,你忽不辞而别,我一个人满大街地寻你,虽不如今日你这般狼狈,可心情却是极其相似的。尤其,是见你和容舒玄在一处。”
耳边声音减小,然片刻,我又振作起势头来,推翻先前的话。
“你,你别误会,我不是在吃你和容舒玄的醋!只是当时见你和他在一起,一下子清醒认识到自己是个多余的;毕竟我从燕都远到上京,举目无亲间又碰到这尴尬事,难免情绪会起了敏感。”
“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在埋怨我不守信用?”
调侃了句,我没等他回答什么,又径直调侃到自己:“我理解你的。明明有诺于你,却跟别的男子好在了一块儿,俨然是朝三暮四的行为。十三岁嘛,正是年轻不懂事的年纪,见谅哈你。”
话虽玩笑了些,然此时感觉地出慕容曜情绪不似先前那般颓然,隐隐有几分小得意在其间。
“我见谅什么,真没生气,就是个回忆故事而已。”
“还嘴硬。”
抡着小拳在慕容曜肩头一砸,他笑了笑,无端间情绪又陷入了好一阵的低潮。
好半天后,他说到:“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每每想起些过去的事,好奇间想亲自验证下真假,故显得偏执了些。现在想想,再多刻骨铭心的记忆可寻又如何?然最后留给我的,终是故地重游后的物是人非。”
“淳元。”
“嗯?”
轻唤了一声背上的人间,慕容曜一步一个稳地踏在青石路上,把情绪规约得当后,才回应上:“不要想起太多过去我对你不好的,我害怕。”
“害怕?”
趣生无心,然正欲深究间,我忽想起夜市上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进而不敢去触碰他内心这片敏感地。
倦倦一叹,我释怀而笑,抬手拍拍慕容曜的脑顶:“看在你这些日子对我极好极耐心的份上,过去的事儿,咱们一笔勾销扯平了。”
说着,我继续耷拉着脑袋在慕容曜肩上,品着苑中的欣欣向荣之景,然心却渐渐变得沉重。
过去的种种,真能一笔勾销?
……
入夜,天照殿。
亲自削了个冰镇多时甜瓜,慕容曜正准备借花献佛,好生讨好我一番,不想却见我趴在窗棂变,对着外面朦胧起伏的夜看得发呆。
顿时,慕容曜跟被针扎了似的紧张,立马冲了上去。
“西窗怎么开了?”
“没钉死,我晃荡摇了几下便将窗弄开了。”
顺着对方话解释了句,我忽干不对劲,忙皱着眉反问上慕容曜。
“我不就是开窗透个气而已,瞧你紧张成什么样子?”
“你看看上面,被白蚁蛀坏了大片,一直有朽木脱落。前阵子我不小心被砸了回脑袋,刘德禄觉得危险,这才让人把西窗暂时给封了,还没来得急修理呢。听话,别在这儿就呆,万一掉东西砸到你怎么办?”
急放下果盘,慕容曜正欲伸手关窗,不想又被我给截住。
“没事的,不就是梁被白蚁蛀坏了些,注意点就好了。这里风正凉快,视野也好,为了点低概率风险而放弃这样的好地方,多可惜啊?再说了,我还巴不得有什么东西落在我头上,没准忽然把我记忆给砸醒了呢。”
提到我记忆的事,慕容曜忽僵在我跟前,脸红得如煮蟹。
见慕容曜下不了台,我替他圆上:“好啦,我心里有分寸的,小心着便是,就一小会儿。”
把人朝自己跟前一拽,等他坐稳后,我又双手交叠地趴在窗棂边上。
“是不是觉得西窗像框了副画,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球?”
然慕容曜自不能坦言自己在担心些什么,怕弄巧成拙间,他只能那些出师无名的管制压在嘴边。
随着静默时间推移,见我对窗外事物格外入迷,好奇心起的慕容曜亦学着我的样子,趴在了窗棂边上。
同观一世界,月照西窗,诸格孔明;然似乎两人心境不同,感悟亦不同。
“外面的月色虽好,可终不能陪你说话谈心,不如考虑考虑出去来个秉烛夜游。”
捻着我袖口的纱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