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殿上那出惊心动魄,成全了一个天下人眼中完美无缺的君王,也彻彻底底将上一代的恩怨埋葬在过去。
可就是这位在众人异样眼光中崛起的天子,在这场厄难停息之时,忽然倒下了。
一场毫无预兆的高热来袭,让慕容曜暂时陷入了昏睡中,病情在一日之内也是反反复复,时好时坏;身为他身边最信任的亲人爱侣,虽知这高热之症并不足以致命,但毕竟此病由心而发,不容小觑。
我在金缕阁中看护了慕容曜一下午,也独自想了一下午,心中那一点点带着雾气的疑,让我仍不能随尘埃落定释怀。
“阿曜醒了吗?”
正处于神思游离之际,一声低柔的探问传进耳里,而人已经担心满满地走到了榻边,将那昏睡不醒的慕容曜瞧得直把细。
“醒过一阵,吃了药,又睡过去了。”
把心神放在来者担忧点上,我看着面色仍赤潮不退的慕容曜,也是叹息在怀。
“他这几日心里压着太多苦闷,又加上今早朝阳殿上的多般凶险,阿曜心力早已熬到了极限。这样也好,借机让他好好喘一喘气;有我在,他不会有大问题的。”
盛玉童也极理解我话中的深意,皱着不散的眉头,点点头,可一双眼睛却仍担忧不下地瞧着慕容曜。
大概是独自闷了一下午,心力交瘁的我也有自己的担忧。
我轻声问到盛玉童:“成王的遗体,你如何处置的?”
“已经送回了西平行馆,交由慧颖郡主接收;只不过眼下出了这档子变故,而阿曜又在病中,也只能暂时慧颖郡主等圈禁在西平行馆中,等阿曜病好后再亲自发落。”
其实不用盛玉童挑明,我也深知此事的利害关系;并不急于和他争辩孰是孰非,我凝重地和盛玉童探讨起他对成王的看法。
“你也觉得,成王的所作所为真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盛玉童听闻这等话,人先是一怔,随即浮起了苦涩的笑容:“你何苦为难我呢?当下不是我认为什么,就是什么,朝臣们对成王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怨声载道,声讨在即了。”
“这帮所谓的‘国之栋梁,社稷肱骨’,倒是会见风使舵,趋炎附势啊。”
“你对他们的反复无常,感到无比心寒吧。”
叹了口气,盛玉童走了过来,挨着我落座下来。
他揉揉不展的眉心,说到:“其实静下来想一想,我仍不敢相信王叔会反,且反的如此突然。”
“为什么这么说?”
这么问,是因为我想从盛玉童中口中得到不一样的解读,从而解开心中最后那一点悬而不散的疑惑。
“王叔反的这个时机,并不太好。我认为最好夺位时机,是三年前北燕内乱初起之时;王叔既然有太祖遗诏在手,且那时太皇太后尚在人世,若他那时出兵夺权,必定能手到擒来,何止于落到今时今日这番人心背离的凄凉局面。你说呢?”
“我不知道,毕竟能给你我解惑的人,已经不在了。”
“不,相反,我感觉你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只是不愿意公开说而已。”
他的直截了当,让我有了丝丝尴尬,但即使是身为慕容曜左膀右臂,也与我有过命之交的盛玉童,此时我也无法尽敞心扉。
因为成王给我留下的限制和顾虑,太多了。
“你觉得我知道什么,是因为你对今晨那出‘滴血认亲’的结果,仍抱有怀疑?玉童,出于本心讲,其实我很感谢成王成全了这一出,不管里面是否存在猫腻。因为毕竟经过这件夺权争位风波,让阿曜曾存疑的身世不再是旁人口中的话柄,而阿曜未来的帝王路,也可以走得昂首挺胸,理直气壮。”
“你错了,这个明白不是为自己求的,而是替他小子求的。你是他的女人,自然知道他的脾性,若他真不在意,此时怎么会陷入如此沉疴的心病中消沉。”
我苦心在唇,辩解上:“我自然清楚他的脾气,也知道,他不会多为难我的。”
“是,他不会为难你分毫,可不担心他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王叔这根刺,太扎心了,不是想从心头拔就能拔去的;而且,成王谋逆已成事实,而衢州这个烂摊子,罚轻罚重间更关乎到阿曜都事情知晓的程度深浅。”
“成王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但不代表他昔日对阿曜的恩惠助力,便可随意否定的,这也是衢州的出路所在;而至于谣言间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若真为阿曜好,那就不该再横生枝节,去推翻当下在人心成铁般的事实。”
眉峰像起伏的山峦,带着愁色,将盛玉童此时心境间的挣扎作难表现得极直观。
沉默半响后,他说到:“也许你的顾虑是对的,过去的事,就不该再去多深翻,虽有缺憾困惑,但时间永远是治愈伤痛的良药。”
就这样,我们俩在闷声不响的相处中,又座了好一一会儿;盛玉童正有去意时,此时小梅带着玉麒和晋儿,进了这金缕阁。
孩子们的来意很简单,听说慕容曜病了,自然是担心他的安好来探病;请安,问好,该有的人前礼数一一做足后,玉麒那孩子立马钻坐到我怀里,把我给黏住。
他奶声奶气地说到:“母妃一个人为父皇侍疾很辛苦,儿臣和哥哥也来帮忙分担。”
“母妃怎么觉得,你是特意撺掇这哥哥一道,给母妃添乱的?”
“母妃冤枉人。嘘,要保持安静啦,吵醒父皇怎么办!”
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