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在宋家所受到的待遇,常人是无法想象的。
因为是宋家长子所出的嫡孙,宋衍自出生起,便被先皇破格封为万户侯,坐拥有“小燕都”之称的安阳五郡。从小宋衍被享受着众星捧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忧生活,所有吃穿用度,他都是高人一等的;甚至不夸张的说,即使他不要的,瞧不上的东西,都比我这样的庶子好上千万倍。
试想一下,宋衍能一天早中晚变花样的换五六套新衣,而你自己一年到头,甚至于到年节时分也穿不到一件新衣,这样的待遇公平吗?
又或是,宋衍能一日三餐满桌珍馐佳肴不重样,他在嫌弃厨子手艺差,不合胃口间大肆浪费食物,而你却为了讨一个果腹充饥的馒头不惜给别人下跪磕头,这样的待遇又公平吗?
再又是,他再顽劣再任性,即便是犯了多严重的弥天大祸,家中长辈不仅一味的偏袒他,庇护他,而你这样成日过得小心翼翼,谨慎谦恭的人,却时时成为他过错下的替罪羊,这样的待遇又公平吗?
这幼时成不尽道不完的不公平,而偏偏,宋衍永远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那一个,而我这样出身卑贱的庶子,永远只能像灰尘一般被人抹去存在感。
我真想不通,论才智,论武功,论人品,我样样件件不输于宋衍,然在机会面前,他总是比我幸运上万倍的获得他人提携,甚至于别人妒红了眼的事,若宋衍不愿去做,去干,那这样事宁愿荒着,搁置,也不会轮到我们这些把脖子伸得像鹅般的庶子身上。
就因为他是嫡孙,而我是庶出,人生便出现了天差地别的区别待遇,一次次渴望被重视,又一次次失落绝望,这中间不知道耗费了我多时的努力和心血。
我真真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在宋家,永远是一个被人冷落在旁,可有可无的渣滓。
宋家男丁有个规定,即年满十岁后便要入伍锻炼。我和宋衍作为同岁孙辈进入军旅历练,表面上看起来一视同仁,然所受到长辈的器重程度,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他成年之后,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祖父的接班人,有祖父手下无数的心腹为他铺桥搭路,造就锦绣的前程,而我呢,只能永远的在宋衍嫡孙的光环下,原地踏步,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军中小卒,无官无衔。
至于为何祖父多年来一直重宋衍,而轻其他有志同辈孙,他老的回答,让人莫名地觉得寒心,觉得无望。
祖父说,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既然选择了宋衍作为自己的接班人,无论好坏成败,势必要分出个结果才肯罢手;而至于我这样无关紧要的人,要么认命,要么就要凭自己本事,令闯出一片天地来得到他人的认可。
传说中,能行云布雨的龙有两种来历:一种天生地养的灵胎,打出身起便是真龙之身,注定其不凡;而另一种则是出身江湖平庸之鲤,他们数有万千,要经三灾九劫重重磨难,千年修行,并冒雷霆天谴之劫越过龙门,方可化身成龙。
若以此为喻,我便是后者,且是栖息在真龙身边一条不成气候的小鲤鱼,企图有朝一日得其眷顾,带我一同飞上龙门,沾染人世令人心醉的富贵荣华。
而这个静待出人头地,一跃龙门的机会,在我二十二岁那年出现了。
李淳元,乃祖父膝下幺女宋茵所出,因大历权臣构陷姑母家谋逆,致满门被灭;祖父因顾念其是姑母在世上唯一一丝骨血,且她与天家有一段不解之缘,所以祖父悄悄将这位外姓表妹营救回宋家,并心细栽培。
而确保行事顺利,我在祖父的属意下,成为了她身边的护卫。
起初,我奉这位异姓表妹为主,不过是为了完成祖父的交托,监视住她的一举一动,从而换取一个受器重的机会;但在与李淳元的接触中,我慢慢的发现,这个势单力薄的女子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内心藏着惊天动地的力量,不容人小觑。
她像一颗游走在天家和宋家天秤间的砝码,每一次出击,每一次计划,稳健且分寸拿捏恰到好处,能轻而易举地在这冲突之间寻找出空隙,并把不看好的颓势渐渐转化成自身的利好,让旁人轻视不得,也放手不得。
更不得了的是,旁人看似玩火自焚的事,在我这位小表妹手中操持着,不仅不烫自己的手,反而将许许多多人一点一点拽入了自己手心之中;无论是座上精明睿智的天子,又或是另有盘算的祖父,本是一盘对弈之局,却因她这颗棋子的加入,慢慢地丢了自己的路数,不由地将自己的重心倾向于她,关注于她。
另一方面,也是我决心在这个女子身上倾注未来可能的关键,她的出现让宋家那位高贵无比,不可一世的嫡孙宋衍,变成了一个笑话,不仅狠狠地打着祖父的脸面,也无形更改着从前所有被视为理所当然的定局。
宋衍对我这个小表妹,很是痴心,痴心到不顾祖父的厚望所托,疯魔到于天下为敌。
很显然,毁了宋衍,其他如我这等被打压的庶子才有出头之日,所以在这千载难逢的机遇面前,我果断舍弃心中那位曾敬仰为丰碑的祖父,而选择了李淳元,去放手一搏心中多年积压的夙愿,静待扬眉吐气的一刻。
可我还是太小看这位小表妹对人的影响,曾经引以为戒的儿女情长,当悄然无息落在了我头上,无疑是一场颠覆性的心绪变革。
谁能安然过情关?我曾嘲笑着别人的蒙昧无知,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