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屋里此刻正式一副来往宫人如织的场景。大大小小的紫檀柜子、樟木箱子摆满了小半个庭院。他这是奉旨准备搬到乾东五所去住。以前他和十三都还小,还可以挤在乾西五所加盖的房子里头,凑活住住。可现在兄弟俩都快到娶纳的年纪,再住在一块儿就不成体统了。

十四大病一场,暂且还未去上学。他命人搬了摇椅,躺在院子里一架茂盛的葡萄藤子底下,冷眼看着宫人们忙碌。

九阿哥十阿哥下了学来瞧他,目光情不自禁被摆了一院子的箱笼吸引。九阿哥见那些箱子上都盖着黄缎子,便知里头装的都是御赐之物,略一数过去起码有十几个箱子,不由咂舌问:“这都是皇阿玛赏给你的?”

东西倒是其次,关键是十四什么时候得这么多赏了?这比太子都不遑多让吧?

恰好这时两个抬箱子的太监失了手,叫一个红木箱子在台阶上磕了一下,朱五空忙叫开了查看里头的东西有无损伤。

十阿哥一眼瞧见里头那两块唐八骏玫瑰紫澄泥古砚,却是前年大捷之后陕西布政使献上来的宋朝古物。一共四块,原本就不够分,不给他们也就罢了,可是居然单给了十四两块!他不由撇嘴道:“猴儿的,皇阿玛这心偏得,谁写字儿还七八个砚台地用着?”

十四动也不动,只说:“朱五空,都包起来送到十哥屋里。”

九阿哥却认出其中一个是康熙赏给胤祥的东西,想来是十四原本没有胤祥才送他,今年却又得了一块。

怪道老十三得宠这么些年,平日里用的玩的却少有御赐之物,原来都在这儿呢。沽名钓誉,不安好心,哼。胤禟不爽地撇撇嘴,拿手肘捣了捣十阿哥。

十阿哥也反应过来,抓抓脑袋说:“看来老十三还有点良心,我以前只说他是喜鹊来着。如今想来,就跟八哥待我们差不离吧。”

“呆子!那怎么能一样?”九阿哥猛地拔高了声音,跳起来在胤俄头上一顿猛敲,“八哥得宠那是凭自己的本事一刀一枪地拼出来的,向来都是他在皇阿玛面前提携我们,何尝得过我们额娘一点儿助力?老十四,你还是得……啊!”

他只顾自己说得开心,回头一瞧,却见十四双手抱着脚踝缩成一团,把脸埋在膝盖上似有泣声。

九十二人面面相觑,鼻孔对鼻孔、大眼瞪小眼地愣了半天。他们撩十四多年,最常用的办法就是讽刺胤祥。胤祥通常都咬牙忍着不说话,十四却很容易就气得跳脚、炸毛、回怼、跑到长辈那里花式告状,可从来没哭过。

胤俄跳起来大声质问:“是不是老十三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他娘的,这个狗杂种……”

“嘘!”九阿哥狠狠瞪了弟弟一眼,上前不甚熟练地抚摩着十四的脊背,“别理那个混账,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十四没有答应,九阿哥却分明感觉到他颤抖的背脊逐渐平静下来,半晌才听他说:“你们回去吧。我今儿要出宫见我舅舅去。”

九阿哥读书不在行,却是个宫廷包打听,闻言点头道:“是该去见见。黑龙江将军雅布素不行了。听闻皇阿玛有意调乌雅大人接替他的职位。那地方天南地北的,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再见呢。”

“你说什么?”十四蓦地抬头看他,眼睛里破碎的光芒闪动。

“你又不知道?”九阿哥愣住了,一个劲儿地往十阿哥身后躲,哭丧着脸喊,“你你你,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再也不敢跟你说话了!”

后头院子里的这么大动静,当然瞒不过仅仅一箭之遥的前院。

胤祥这些日子同样反常,只是跟十四恰好相反。他往常其实是个腹黑焉淘的性子,面上瞧着一丝不苟、正正经经的,实际上跟十四一块儿赖床逃课抄作业、追猫撵狗打孔雀的淘气事情一样都没拉下。御花园的小太监丢了捕鼠笼子,都知道上门管十三爷要。

又天生下得一手好棋,趁康熙错眼不见的时候,四处找人对弈,拿金瓜子赌小太监们打的果子吃,好不快哉。

最近这些毛病都改了,换做每天寅时二刻准时摸黑起床,赶到永和宫请安——德妃一向卯初起床,当然是进不去的。回来练剑温书,头一个到无逸斋上课,申初下了学,再加练一个时辰的骑射然后去永寿宫请安——痨病会传染,当然也是进不去的。再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去瞧瞧暂时寄养在格格所的两位妹妹,回来温书到子初时分。两个时辰过后,又是下一天了。

整个人像上了发条的自鸣钟一样按部就班地走着,却没了笑模样。乳母宫人屡次三番劝他跟额娘哥哥们谈谈。他心里却有个痴念头。老十四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他要不把欠的这份情还上,就算有额娘哥哥们调和,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拖上三五年,也就淡了。他还盼着日后能有个机会跟十四和好如初,哪怕赔上性命也值得了,因此反而躲着永和宫的兄姐们走。

一众宫人眼睁睁地瞧着他脸上的肉一点点儿地掉下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万万没想到,头一个来探望的人竟然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太子爷。

太子此行却十足恳切真诚,都没让人提前通报。胤祥匆忙迎到门口石阶上就被他一把扶住,不仅不让见礼,还不用尊称,揽了肩膀一同进屋来。

胤祥样样跟四哥看齐,唯独这品味二字上怎么都学不来。他那屋子用古代话说叫直朴守拙,现代话说就是笔直笔直的直男风格。桌椅条凳、几案床榻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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