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临闻言后端着茶碗的手臂微顿一下,而后放下手中的茶碗。
他知道轩帝口中的火候正好并非有意指这茶,而是他与轩帝的谈话至此方才要步入正题,之前的种种也不过都是为了接下来的谈话做铺垫的。
就像这燃着木炭的碳炉、这装满泉水的茶壶、这茶饼等物,也不过都是为了最终成就这一碗橙黄清亮的茶汤而已。
而他们之间接下来要谈及的事情,成就的是何就尚未可知了!
顾清临缓缓的站起身来,对着坐在软榻上的轩帝微微一颔首,语气恭敬且真切道:“臣对陛下是君臣之间的敬畏之心,且又包含着敬仰之情。”
这番话与当初他在大殿上所宣之于口的那番大袖之论颇为相似,但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当日的那般浮华,而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似是真的十分敬仰轩帝一般。
“敬畏之心吗?”轩帝轻抿了一口茶汤,似是喃喃自语一般轻问了一声,而后不待顾清临作答,便放下手中的茶碗。
“尔可知,就是这种敬畏之心让朕与群臣、与诸位殿下们渐行渐远,坐拥整个大耀国,朕却是最孤独之人,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虽是这般说着,但轩帝已经从棋笥中执起一枚黑子,他抬眼扫了一眼顾清临,口中问道:“小顾卿家可否懂得弈棋?”
正在思虑如何作答的顾清临看了一眼轩帝的架势,自知轩帝这般行径是早就已经将“他”的老底儿查探了个一清二楚,又哪里有容他拒绝的余地?
“臣略懂一二,还望陛下不吝赐教。”顾清临抱拳作揖礼,而后直起身来走到了软榻旁边站好,同时从棋笥中拿起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中。
这次顾清临并没有像先前那般不知深浅的同坐榻上,而是站在那里便开始与轩帝对弈。
手中执着棋子的轩帝瞥了一眼顾清临,略微赞赏的点一点头,年轻人桀骜不驯是好事,但若是太过狂妄自大可就该罚了。
知礼守礼懂进退,这样的人方能有所成就。
一枚枚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而方才唏嘘感慨不已的轩帝却始终不再出声,落子时也刻意的放缓了速度,但顾清临还是看出了轩帝并非心中无棋,而是在等他作答。
因为他的目光虽然一直注视着棋局的变化,但视线中的轩帝每一次落子时都是不假思索的,像是早已经将这副棋局了然于胸。
且他已经看出轩帝是弈棋中的个中高手,虽然他有意退让,但还是让他有些步步紧逼之感。
“陛下您坐拥天下,心中装满了整个家国的数万万臣民和秀丽的山川河海,想必这孤独感只不过是陛下的错觉罢了。”
“陛下您便如那泰山的基石,您在,这座巍峨的山峰才会屹立不倒,而人们向来对高山存有敬畏之心和敬仰之情……”
“呵呵,小顾卿家所言总是这般的顺耳,让朕心中稍感熨帖啊!”
顾清临顺口胡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轩帝的低笑声打断。
抬眼看了一眼棋局的变化,执着棋子尚未落下的顾清临瞥了一眼对面面色甚为愉悦的轩帝,忍着心中的厌恶,还是将那句溜须拍马的话说出了口。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吾辈心向往之。”
话音一落,紧接着啪嗒一声,他指尖中拈着的棋子也落在了棋盘上。
“哈哈哈,今日朕算是再一次见识到小顾卿家的高碳雄辩。且如今看来小顾卿家不仅口才了得,就连这对弈技巧也不容小觑啊!”
龙心大悦的轩帝抚须大笑不止,眼中的种种试探之意消褪至不可察之地,一双眼眸像是鹰隼一般盯着顾清临。
“陛下您谬赞了,臣不过是有感而发,且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臣并无一技之长,这弈棋之技也不过是跟在父兄身边耳濡目染习得几分,能有幸与陛下您对弈,自是不敢不尽全力。”
言毕,顾清临对着轩帝又是一颔首揖礼。
“难道就不怕侥幸赢了朕后,伤及了朕的颜面吗?”
轩帝轻瞥了一眼棋局,却不落子,而是放松又有些惬意的靠在了榻上,目光飘忽着便落到了窗外。
清新的雨水气息中,夹杂着草木的芬芳和一股淡淡的荷香气萦绕在屋中,混合着炉上茶壶中的茶香气,竟仿佛好像让人身处于一冰一火之中。
而此时的顾清临却也恰恰感觉到似是处于水深火热当中,虽然看似轩帝的这些话都是闲谈,但实则他每次作答之前都会在心中思虑再三。
“陛下您戏言了,臣弈棋之技远远不及陛下您,又如何能赢得了陛下呢,如今臣手中的棋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在做无畏的抗争罢了。”
说着顾清临伸手从轩帝面前的棋笥中拿出一枚黑子,落在了轩帝先前想放却没放的位置上。
这枚棋子一落,整个棋局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趋于险胜的顾清临便彻底陷入了死境之中,再无回旋余地。
“呵呵,你倒是个对自己心狠的。尔可知这局棋还有另一种解法?”轩帝哼笑了一声,随后也伸出手臂从顾清临这方的棋笥中拿出一枚白子,在棋盘中稍远些的位置上落子。
而这时棋局已经又发生了变化,这枚棋子一落,顾清临这方已经于绝境之中获得一丝强悍的生机,这生机如便如久旱所逢的甘露一般,让他这盘棋上的所有棋子都获得了无限的生机。
这恰好是他之前所布棋局的点睛之处,顾清临心中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