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赵全忠参见陛下。”熟悉的缅王宫殿内,赵全忠一身汉家衣冠,参拜着宝座上的男人。不同以往的是,这次上面坐着的是大明皇帝。
“你对王师入城有大功劳,若不是你,朕现在连官军的犒劳都发不起。起来吧。”
赵全忠虽不知宫廷礼仪,但也对汉家之礼了解颇深,参见前又被小太监简单教导过,当下得体的假装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眼睛低垂着不敢直视座上之人。
“陛下真是折煞小人了。若王师军需不足,小人愿意倾尽家财报效!”
“说的哪里话,不识字的渔夫都知道不可竭泽而渔的道理,何况朕治理一国呢?”
赵全忠很知进退,当下又是一顿磕头。
朱由榔虚扶了一下赵全忠:“依你看来,缅王为何失国?”
赵全忠心下一凛:自己虽说“胆大包天”,有影响明军进城后缅甸政局的想法,但也不敢随意讨论这个比当代史还近的问题。
“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莽达把这几条占全了,焉有不亡之理?”
赵全忠说完,不再低垂着脑袋,而是微微抬起头注意皇帝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赵全忠引用《韩非子》中的话,朱由榔突然扶着椅子站起,大笑起来。
“这位赵氏孤儿,还是个法家弟子么?”
“韩非在士大夫嘴里皆是豺狼虎豹之辈,汝就不怕这番话传出去,那些人给汝穿小鞋么?”
“中国自汉以来,便是外儒内法,先秦之时,儒尚分封,法尚郡县。最后,尚郡县的秦国只用七年就攻灭六国!”
“虽说暴秦二世而亡,可西汉郡国并行,结果便是七国之乱,最后郡国并行名存实亡。西晋分封诸王结果八王之乱,中唐藩镇割据,晚唐天子如犬,五代改朝换代如走马灯…中国数千年历史中,分封必招祸乱!”
朱由榔默不作声,心中却在盘算:这些知识在后世都是普通历史水友所知道的,而这个时代则意味着数百万字的阅读量,此人在缅甸应该是个一等一的人才了。宋代以后,历史逐渐不被重视,懂得历史即使在士大夫中也成了身份的象征。
“陛下,草民有一言,可能触犯天威。”
朱由榔大手一挥:“但说无妨。”
“能给草民穿小鞋的人,此刻已经在神都的鞑子朝堂上了!这些人不仅要给草民穿小鞋,而且还要给整个大明穿小鞋!”
“大家都在做,却不敢说,都说,却不愿做。此乃当今之怪现象也。可是,这有什么奇怪?都说,只是为了不丢脸面,不做,是为了不丢面子,不仅当婊子,而且立牌坊。此等犬儒所在之处,大明怎能不生灵涂炭,民变蜂起?”
“人前仁义道德,人后男盗女娼,蓄奴夺佃其疾如风,修桥补路其徐如林,家丁收租其急如火,朝廷有难不动如山,柳巷之中舍生忘死,科场舞弊好战如命,完粮纳税动如雷霆!”
赵全忠通过观察,已经下定决心开动嘴皮子:如果这位皇帝和他前面几位一样,那么最多两到三年,清军就会重新追入缅甸。无论这位皇帝许给自己什么好处,也只剩下找清军兑换待遇的意义。
可是,清廷给明朝官员,军人的投诚待遇已经大大缩水,之前清朝不仅承认原来明朝的官员和爵位,而且还可能增加,而在最近几年,由于抗清力量逐渐式微,清廷往往降一级甚至两级才承认待遇,等到南明山穷水尽之时,自己一介白身,在大明没有什么关系,岂不是要被鞑子兵当成肥羊杀了吃肉?
已经垂垂老矣的赵全忠决定放手一搏,如果这位皇帝具有一定的远见卓识,那么事有可为,若是没有,自己便带着弟子去山间养老去罢!清军若是入缅,也只是为了抓到朱由榔,而不是为了占领地广人稀,还有烟瘴的缅甸。
“如果汝坐在朕的位置上,汝又会作何事情挽救危局?”
“那,草民就斗胆建言了。”
“无妨。”
“收天下…全缅之兵,缅甸虽经过前几代国主改革,但各地土官仍然强大,草民听闻王师中有快发鸟铳,而缅人连鸟铳都很少,可以凭借此来打击那些不服王化的土官。”
“每次消灭几个最大的土官,分其土地于小民,编户齐民,增加朝廷户口。而对那些恭顺的小土官,则对他们逐渐进行限制。四年到六年时间,或许可以编户全缅。”
“缅甸农耕落后,陛下可每一村派遣一名农官教导。”
“在阿瓦设立承宣布政使司,此下分为数府,又分为数县,每县开办一所官学…”
“如此,则数年之后,缅甸殷实之家,皆能讲汉语,用汉字。”
“宋代以来,历代不抑兼并,然抑兼并好处多多,小农不敢抗拒下乡的税吏,而地主却能够养得起家丁。地主若是越少,朝廷的税收的越多。税收的越多,反攻云南就有希望。之后的事情,就不是草民能够看见的了,恐怕草民早已撒手人寰。”
赵全忠的思想,同朱由榔有不少相似之处。
限于时代,赵全忠无法提出工业化理论。如果朱由榔真的按照赵全忠的说法去实行,很可能会在数十年内迅速崩溃。
但是,能够如此公开的批判儒家,也证明了此人却有大用。
“先生曾学于顾亭林否?”
“只是见过一些小册子,不敢说学于其。但草民对顾公深感敬佩。”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