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惜棠一个踉跄跌趴在桌上,碰碎一地青花瓷具,“叮咛哐啷”的清脆响声乍起。
天边又是一道惊雷,瞬时亮了四周,又暗下去。
她在漆黑中强撑,细瘦的双手软软的支着桌面,让自己不倒下去。
八忠见了心疼,想要扶她。
可她又一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躲开了他伸出去的手。
五个隐卫见此,也说不出话来。
他们没想到,白惜棠会不顾自己的性命以身试药。
先前种种怀疑与误会从他们脑海中闪过,脸上浮现愧疚之意。他们同八忠一样,想给白惜棠一个依靠,可谁也没有动,只是默默的站着,神色不一。
这其中,当属礼最懊悔难当,他被利箭割断的发遮挡了眼,抿紧唇站在最左侧,张了张唇,却说不出半个字。
“哐啷!”白惜棠双脚发软撞翻一旁的梨花木椅。
礼上前一步,不及触碰到她孱弱的身子,就被她躲开了。
这一次,她的动作十分明显。
礼的手僵在半空,视线紧紧扣在她似乎随时会倒下的背影,“狗爹,你为何不解释?”
这断命散的毒性非同小可,一旦服下,立即在五脏六腑蔓延。白惜棠虽及时服用了解药,也免不了遭一会儿罪,经历痛苦的折磨。
她强撑意志,感觉稍稍好了一些,听闻礼这般问,笑了,“何必解释?”
若一张嘴能说得清楚,那她还是众人口中的细作么?
礼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也明白这几日的遭遇,让狗爹完全改变了。被噎住,他还想说什么,最终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大风吹动纱帘。
外面“啪嗒啪嗒”大雨倾盆,珠串似的,一颗颗砸在地上,屋宇上,整个世界都喧闹起来。
但这喧闹,反而显得此刻更寂寞,更凄清。
终于,解药开始发挥作用。
白惜棠因疼痛惨白的脸色逐渐好转,瘦弱的身子也能勉强站直。
很庆幸,她赌对了——这是解药。
看来她命不该绝。
轻薄的唇抿作一字,她仿佛没有经历过任何痛苦,转身,面对贴身保护舒子圣的六人。
闪电再起,撕裂天空。
明晃晃的一瞬明亮,让他们看清白惜棠此刻的表情。
瘦小的脸颊苍白如纸,明眸黝黑,就那么直直的面对他们,正气盎然,又疏离万分。
“这是解药。”她道。
然后,一个瓷瓶落入礼的手中。
“从今以后,我不再欠你们王爷的命!”
她转身,决绝且干脆,似乎没有丝毫留恋,离开了屋子,离开他们所有人,就好像她从未来过,也从未做什么震惊众人的事。
可她做了,让此六人在今后的日子里也无法忘记,也让他们在那场变故之中,为她付出了所有。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白惜棠的步子不大,但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孱弱而气场强大的背影,良久,八忠才恍然回神。
他喊了一声,“糟糕!”,把解药递给礼,边往外赶边道:“解药你让王爷服下。”
言罢,他出了里屋,拿上一把油纸伞,匆匆进入雨中。
沿着青石板小路往竹园小跑去,他略显迟钝的背影融入烟雨朦胧。
淅沥沥的大雨不见停,反而越下越大,一些娇嫩的花儿经受不住,残败的斜靠在一旁的小树枝上,十分可怜。
约摸跑了几百步,快要到竹园之时,八忠看到瓢泼大雨里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泥水打湿了她的素袍、墨发,乌黑乌黑,分辨不清发色与泥色。
惊呼一声,“狗爹!”
八忠狂奔而上,一个修长的身影在他之前出现,扔掉手中的油纸伞,抱起她。
那人抬头,看了八忠一眼,寻常温温润润的眸此刻锋芒毕露,有如山洪之势,叫人看了两股战战。
分明他什么也未做,一语也未发,却叫人不寒而栗,脚下的步子顿停。
八忠很识趣的没有继续上前,他懊恼的停留在原地,看白惜棠好似世间珍宝一般被曲至思抱在怀里,走入竹林之中。
——
云清院。
礼给舒子圣服下解药后,五位隐卫表情严肃的立在一旁,神色紧张。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床上双眼紧闭的人双睫动了动。
礼一喜,便看到一双如风似水的眸睁开来,一一落在他们身上,仿佛在寻找什么。
虽然他的神色有一些虚弱无光,但表情依然冷漠,只要睁开了眼,他就又是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茂城小霸王,无人敢靠近,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舒子圣的视线落到最后一个信的身上,发现再无他人,神色略微失望。
但他很快发现屋中破碎的瓷具,翻倒的椅子,还有这五个人狼狈的血色衣衫。
还有,八忠也不见了。
双眉紧蹙,他开口,喉咙干涩沙哑,“发生了何事?”
礼晓得,王爷醒过来定然会如此。
他默了默,低头,不敢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特别是对于狗爹。
智是在其他三位隐卫之前赶回的王府,对于这件事,他要了解一些。
见礼踟蹰发难,他上前一步,将事情的前后经过一一叙述,没有夹杂半点私人感情。
因为他知晓,越是替礼求情,王爷越是要罚他。
作为王爷的隐卫,“情”一字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所以他们不能有情,只为了能够更出色的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