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黄莺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贺兰辞终是看不下去,叹了口气,撑开油纸伞走过去,举在黄莺头顶。
黄莺抬头,没有焦距的目光看过来。
“师兄,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任何人因为我牺牲的,我只是……只是想要证明我们有能力为荡魔堂做事,有能力救更多的人,不应该被丢在披荆堂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可是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贺兰辞静静的听黄莺说完,面容没有多少变化,他深吸一口气,十分缓慢的说道:“莺莺,你还是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荡魔堂,什么才是真正的昆吾剑修。”
黄莺眼神逐渐有了焦距,定定的看着贺兰辞,欲言又止。
以前她可以立刻说她懂,可是现在,似乎贺兰辞说得对,她真的不懂,不懂为什么沈清会为了救她一个人而放弃荡魔堂的任务?在荡魔堂,不应该任务大过天吗?”
贺兰辞像是看透了黄莺在想什么,又问道:“你能接受荡魔堂的荣誉和任务,可你能承载它背后的重量吗?”
“背后的重量……”黄莺呢喃,转头看向沈清的墓碑,目光逐渐飘远,看向后面万千英灵的墓碑。
这一刻,她的心被这大片大片的墓碑死死压住,沉得她喘不上气,沉得她开始害怕。
唯有亲身经历过,才懂得其中的痛苦。
贺兰辞蹲下来,手按在黄莺肩上,慢声道:“莺莺,一条命和很多条命都是命,在生命面前没有高低贵贱,也没有任何任务能够大过活着的人。你觉得沈清为救你一个人而牺牲是不值得,但是在沈清看来,她只是做了她必须要做的事情,并且这件事换了每个荡魔堂的弟子,都会去做。”
黄莺身躯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想起当时在斗兽场内自己的犹豫和挣扎,端着不杀无辜的架子,又找不到解决办法,更加不愿牺牲自己救小猞猁,跟沈清比起来,她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
“师兄,如果当时换了你是,你会怎么做?”黄莺看着贺兰辞,迫切的渴望着认同,哪怕有一个人说理解她,知道她的无奈,她也能好受许多。
贺兰辞认真的看着黄莺道:“首先,我不会像你那么冲动,得到一点线索就单独冲过去,所以我大抵不会落入和你一样的境地。其次,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会……选择死。”
黄莺双目慢慢大睁,“为什么?就为了救那小猞猁吗?”
贺兰辞摇头,“不光是救那小猞猁,还有所有来救我的人命。你我都知道,昆吾剑修绝不抛弃同伴,我无法劝他们离开。而那种情况下,以寡敌众,准备不充分,来救我就等于送死。于我个人而言,那是不值得的,所以我会选择用我的死来解脱他们,这就是我的觉悟。”
“觉悟……”黄莺死死攥着拳头,突然发现,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觉悟,她也根本没有考虑过同伴的安危。
她不想自己死,也不想任何人为她死,这种矛盾和不确定,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准备好,她还不够资格进入荡魔堂。
贺兰辞用袖子抹去黄莺脸上的雨水,“你不必逼迫你自己,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我也会一直陪着你。而且,你是真的误会慕师叔了,他让我们到披荆堂,并不是不喜欢我们,恰恰相反,是因为他对我们,或者说应该是你,寄予了厚望。”
“为什么?”
贺兰辞微笑,“你还记得楚荆南那小子吗?之前还是湛卢峰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虽然被湛卢峰仙君陈出新的三弟子沐云起收归门下,但行事还是嚣张霸道,目中无人。”
黄莺点头,“记得,我还曾跟他打过几场。”
“当时连他师父沐云起都管不住他,整日到陈出新脚边哭诉,然后陈出新就把他扔到披荆堂历练了三年。三年之后,他脱胎换骨,一身戾气没了,行事待人也都客客气气,更是练就了一身说跪就跪的本事。原本他嚣张是因为他刚筑基就摸到了剑意的门槛,可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把他的剑意稳定下来。也是在披荆堂,他才剑意小成的。”
“为什么会这样?”
贺兰辞道:“莺莺,你仔细想想,以昆吾剑宗在凌天界地位,还有战力,以及这六万多年惹下的各种事端,昆吾剑宗真的需要披荆堂这么一个专门给人道歉,扭转宗门名声的堂口吗?披荆堂存在五百年,昆吾剑宗那些‘名不虚传’可曾有丁点改变?而真正被改变的,是昆吾的人。”
“昆吾剑修天生傲骨,如同你一样,骨子里就好强斗狠,不服管教,觉得有一把剑和一腔热血在,就没有做不成的事。这一次,你就是如此,你觉得披荆堂在折辱你的自尊,你觉得身为强者,就要有强者的气节。”
“但真正的强者之道并非如此,真正的强者是心在山巅立,人在海底行。真正的强者也不需要他人的尊重,当你懂得放下你高贵的姿态,敬畏这世间所有,那这世间所有自然会敬畏你。你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披荆堂里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上可九天骑龙,却又被顽童当牛?他们放下了所谓的骨气,却练就了真正的强者心。”
黄莺似懂非懂,或许她此刻还不能全然明白贺兰辞说的,但是她的心里,已经不再固执的坚持自己,已经认识到她的错误,她的冲动,和她的自负。
或许,她真的该好好的想一想,什么才是真正的昆吾剑修。
可是对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