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荒村中,从绝尘看到乾坤酒第一眼便已经知道他在撒谎。他固然没有看清他全部的秘密,却也目睹了他杀掉竹溪县令府护卫的全过程,目睹了他不可告人的残忍手段,和后来对祈绣的谎言。
他从一开始就想杀他,只是碍于祈绣。
申璎感觉到顺着筋骨传来的丝丝痛意,心里终于开始害怕。绝尘若是将她胳膊折断,大不了找个大夫再接上,后半辈子不耽误用,可他却偏用要内力将她的筋脉溶毁,天下最好的大夫也回天乏术。
一旦没有了筋脉,只要骨头还是等于废物一个!
好狠的心术!
绝尘他握着她的胳膊看似没有使劲,她却怎么都挣脱不了。申璎心里又气又恨又急又怕,生怕再晚一点拿回胳膊就真的废了。
如今厉千帆三人生死未卜,绝尘又要去送死,自己好心被他当成驴肝肺,还把哥哥也牵连进来。申璎想到这些,一股气血忍不住直冲上大脑,心思反而活络起来。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绝尘脸上绽放开,申璎恶狠狠瞪着她,“你若送死我拦不住你,可你别忘了,祈绣是让你保护我和我哥,现在我们受伤你却完好,不就不担心她会怀疑?别忘了她可是大夫,我们的伤是如何出来的你觉得能瞒过她吗!”
此话一出,绝尘的眼底果然有一瞬间的动摇,虽然没有放开他们兄妹,但两人胳膊上的痛意却消失了。
绝尘顿了顿,赤红色的眼底慢慢凝聚出一股诡异的光芒,直勾勾盯着申璎,嗓音变得尖细轻柔,一字一字说的极是缓慢而蛊惑:“他们在里面,姐姐被狼吃了,厉千帆也被狼吃了。你忍心看着你的千帆哥哥尸骨东一块西一块,风吹日晒,忍心让他魂魄不安吗?”
绝尘面上风平浪静,可这话却好似是将心揉碎了拼凑出来的一般,平静中透着彻骨的悲凉孤寂,落在申璎耳中,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申璎怔了怔,她又何尝不担心不着急,不过是维持着最后一点清醒的理智。可绝尘的话语仿佛毒蛇的芯子一样,慢慢裹紧她的脑袋,只需轻轻一个用力,那最后一道维持理智清醒的防线轰然坍塌,心瞬间收紧。
申璎面色惨败得不似活人,直直盯着远方的雪狼谷,嘴里却倔强喃喃道:“他们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不会么……”绝尘唇间勾起一抹古怪笑意,带着丝丝阴邪的气息,“既然这样,那我便自己进去咯……如果他们死了,我可只来得及救姐姐哦。”
说着他真的放了乾坤酒和申璎,头也不回地往林子伸出走去。
“等等!”申璎从后面叫住他,“我,我跟你一起去!”
她望着千木林尽头,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倔强。
千帆哥哥,我不怕死,不要命地寻你,你能不能平平安安回来?至少……也要等到我去救你……
乾坤酒太阳穴突突直跳,绝尘要去送死可以随他去,可他偏偏还蛊惑自己的妹妹,当即厉喝一声,“申璎你给我站住!”
莫说厉千帆生死未卜,便是他真的性命垂危,也是应该他去救,哪里能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去送死。
“我要去找千帆哥哥,是死是活我都得给他找回来……”申璎失魂落魄追在绝尘后面,心里最后的防线已然被摧垮,固执地认为他已经葬身狼腹。
乾坤酒死死箍住申璎,“别听他瞎说!你要往好理想,厉千帆功夫高深莫测,祈绣医术毒术造诣难有人匹敌,他们吉人天相,谁说就非得死了!况且就算他们真的遭遇不测,你若就这样去送死,他们如何能瞑目!”
他本来是想劝申璎放弃进谷,可最后这句话反而刺激了她。
申璎疯了一般在乾坤酒怀里又踢又咬,珠泪滚滚,比起要去救人的决心,倒更像是泄一样哭道:“你放开我,让我去找千帆哥哥!他不能死的,他死了我去喜欢谁去……”
“傻丫头,厉千帆不喜欢你。这么狼心狗肺的男人就算是狼也不会喜欢的。”乾坤酒说什么也不松手。
申璎一头倒在乾坤酒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他啊!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他,他若死了我要去喜欢谁呢?我还能去喜欢谁呢……”
她抱着乾坤酒的胳膊,一直喃喃重复“我还能去喜欢谁呢”。此刻她人虽然在这里,心却已经飞到雪狼谷中,入了狼腹。
两人这般闹着,竟然没有注意到绝尘停下脚步,怔怔望着远处走来的两个人影,前一秒还阴森妖异的眼睛里像是被突然注进一汪清泉,驱散了黑暗与孤寂,只剩明亮快活。
“姐、姐姐……”
祈绣远远的便看到绝尘望夫石一样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睛定定望着自己,里面说不出是激动还是震惊。
“是绝尘!”祈绣兴奋地一蹦三高,冲着绝尘挥起手来,“绝尘!我在这儿--!”
什么是希望呢?
黑夜中禹禹独行的人看到一线引路的光亮;
荒漠中濒临死亡的人遇到一汪清泉;
石缝里奋力破土的花草第一次沐浴到阳光;
凛凛寒风中拣拾到一块未熄灭碳火;
边疆战士九死一生听到敌人投降;
奄奄一息的病人寻到对症灵药……
太多太多,却都不及失而复得。
便如现在,那个前一秒让他冒着葬身狼腹也要找到的人正蹦着跳着笑着,冲他大喊大叫。
我在这儿。
绝尘从来不知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