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咕哝,抬眼见厉千帆心不在焉,不觉又坏坏笑开,“你要是这点良心都没有那我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不过对祈绣嘛……你就别装了,打你还不会走的时候我就认识你,这些年早就把你看透了,你想的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说得好像我不会走路的时候你就会走路似的。”厉千帆嗤他,但眼底却闪过一抹无奈。
他很早之前就发觉自己对她与对别的姑娘与众不同,毕竟那三番两次的惦记和关心他不能否认。
但那又如何?思来想去,兴许换做另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同样的环境之下他也一样会出手相助。而他那一点点莫名其妙的情义,也只是对她偶尔的心软,委实谈不上动心。
况且,且不说以祈绣额思想见识能不能明白男女之间那些小心思,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对她有心思,以他如今……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话他却没说,只道:“她想法太过简单,我只是不放心她才短短几天就这般相信那两个人。乾坤酒便也罢了,但是那个叫绝尘的……你可知道他的底细?”
说起绝尘,厉千帆眸色越发深沉。来的路上,他曾问过祈绣如何会惹到了竹溪县令,听她从头到尾说了一边事情经过才知道,原来是绝尘招惹到他们。
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如何会忽然下此狠手?厉千帆百思不得其解,况且他游荡江湖多载,鲜少有人如绝尘这般,一眼望去便知其不简单,却偏偏参谋不透。
“你当我是天下百事通啊,还谁的底细都能知道一二?”见他没有解释,雁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见他生气,厉千帆一挑眉,“你明明是个商人,手底下的人却比那些专门收集情报的江湖组织还能翻人老底,时间长了我倒老是觉得你什么都知道。”
雁寻将手往他背上一勾,一脸坏笑:“这话你可说对了,眼下我就知道一件事,是你不知道的。想不想知道啊?”
“谢谢,不想。”厉千帆笑的春风和煦。
嘁,没情调!雁寻极不满意,“你不想知道,我还偏要说!”他勾着厉千帆的脖子硬凑过去,满口的酒气带出一句让厉千帆连续几日辗转难眠的话。
“你不是说你没想对祈绣怎样么?那祈绣若是想对你怎样呢?”
……
厉千帆离开后,雁寻的脑袋也清醒不少,叫来身边的小厮,“传我命令,将府里拿的三生醉取十壶送来。”
“十壶?公子,十年的三生醉府里统共二十壶,还是当年夫人和老爷离开时留下的,您这一下子取来一半,就给那个醉汉!”青衣小童有些愤愤道。他早些时候就对乾坤酒不满意了,一身打扮不伦不类不讲究,喝起酒来倒是一个顶俩。
“你懂什么。”雁寻脸上的嬉笑之色收了收,“你当我是平白送给祈绣那壶三生醉的?”
“难不成您还是冲着他去的?”青衣小童瞪圆了眼睛。
要不然呢?雁寻定定望着远处那方院落,目光似别有深意。昨日下午初见,他无需祈绣介绍,第一眼就认出自己是雁寻,而且是那般笃定地行礼寒暄。
“就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最后这句雁寻几乎是呢喃自语。
“公子认识他?他是谁?”青衣小童问。
“说了你也没见过。快去传信吧。”雁寻吩咐。
待青衣小童离开后,雁寻看着一院子的空酒壶若有所思。
这中洲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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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黎楼,九层高阁。
朱云久站在高阁顶端,手里捏着几张簪花纸笺,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只粗浅地浏览一番,目光便落在了那双捏着纸笺的手上。
那双手,纤细而柔软,宛如玉兰花的花蕊一样,泛着柔白的光泽。莹润的指尖比海中的珍珠还要光滑,指甲被修剪成弧形,透出下面皮肉的淡粉色,透明而澄澈。
所有被这双手触碰过的人都抵挡不住它的魅力,女子在它面前自惭形秽,男子则为之倾倒。
曾有人说,这样的一双手是不该长在人身上的,而是应该擦拭好放在琉璃盒子里,防止外界的粉尘脏污掩盖了它的光华。
然而,那都是曾经。
朱云久的瞳孔里映射出大条大条的伤疤,伏在皮肤表面,自手腕起,一条一条向着指尖蜿蜒盘曲而去。褐色伤疤之上翻卷着一条条青筋,像是被马车碾轧过后的黄土路,凹凸崎岖。即便有一层皮肤的包裹,却仍然带着一层青白色,看起来恶心而恐怖。
如今,它僵硬,笨拙,再也不配被擦拭好放在琉璃盒子里,再也不会让女子自惭形秽,让男子为之倾倒。
它再也没有温暖过。
朱云久就这么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手,直到身后响起一阵低缓的脚步声。
“找了你半天,竟是在这里。”无忆的声音传来,看到她盯着自己的手出神,唇角露出个玩味的笑容:“天天这样看,有什么好看的?”
朱云久嫣然一笑,挪开目光,“忆门主说的对啊,是没什么好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无忆讪讪,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了话题,“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想看看今天能不能看到北边。”朱云久怔怔望着北边,入目只有成片的林子。
“忆,九黎楼太远了,我都看不到那里了。”半晌,她突然说了句。
“再搬回去。我前两日还去看了看,那扇门连漆都没掉一块。”忆提议道。
“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