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万历看来,官场积弊深重,官员贪腐成风已经是一种普遍现象,有其深层次的原因,不是摘掉几个人的官帽,或者直接砍掉他们的脑袋所能解决的。
而张居正执政期间在这方面所积下的问题偏又过于严重,再经由新旧班子之间党争的催化,便使得问题集中爆发起来。
如今言官们个个如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弹章如雪片般向他涌来。人人言之凿凿,事事骇人听闻,万历捡着也是头大如斗,真恨不得直接派人去把冯保召回来。
看来得跟张四维好好谈一谈了,于是万历叫人去将张四维召至文华殿见驾。
君臣见面后,万历很想直接告诉张四维,张居正的棺材板快压不住了。想了想,万历道:“张卿,今朝中纷争不止,弹章不断,如此局面,终究不妥。”
张四维一听,知道皇上对此有些不满,忙解释道:“皇上,之前言路不畅,积弊甚重,如今一朝放开,难免有些纷乱。”
万历点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但如今这样子,却已有些过了。”他并不打算将言路堵得死死的,毕竟在这人治的时代,制度缺失,凡事都要靠臣子自身的操守,少了这么个紧箍咒,恐怕那班家伙会更加胆大妄为。但任由势态发展下去,估计言官们很快就会把矛头指向张居正了。到那时再去设法处理,只会更难。
张四维老脸一红,赶紧再拜谢罪,道:“臣身为首辅,处事无方,致令君父忧心,此臣之过,恳请皇上责罚。”
万历心道你这倒是大实话,只可惜就算把你的乌纱帽给撸了,也照样解决不了问题。
既然已经向张四维交待清楚了,下一步就让他自己去摆平那些言官吧,于是万历将一本奏疏交给张四维,道:“你先读一读这本折子。”准备换个话题接着聊。
张四维忙打开细读,却是李植弹劾冯保的那份奏疏,这他早已看过,就听万历道:“李植参冯保收受梁家贿赂,梁邦瑞具早夭之像,却也因此中选,此节需详细查实。”
张四维闻言大惊,赶紧道:“皇上,此事关乎皇家清誉,若大举查证,恐会引来谤义,还请皇上三思。”
对于李植所揭发的这个情况,万历心里是相信的,此刻虽不好明着说梁家是骗婚,但他哪肯当这冤大头,道:“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皇家声誉不可损,然皇家威严亦不可犯。”
张四维心道皇上您这是又何必呢,事已至此,干脆捏着鼻子认了算啦。但他见皇上态度坚决,只好建议道:“皇上,此事事涉皇亲,臣以为还是由厂卫来调查此事的好。”
这道理万历当然懂,他之所以要对张四维提及此事,是要借此堵住大臣们的嘴,免得到时候事情查清楚了,又有人蹦出来说三道四。
“嗯,可。”万历对随来的田义道:“传朕口谕,着锦衣卫查办此事。”
见总算甩掉个大麻烦,张四维心中长吁了一口气,暗道还好还好,不过自己也该去申时行府上探视一下了,设法调和一下自己与那群张居正旧党的关系。
而万历也对今日君臣间的交流比较满意,招呼也打了,相信下一步情况应该会受到一定的控制。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第二天,万历又收到兵科给事中孙玮的奏折,弹劾左副都御史劳堪倚法作奸,杀人媚势,神人共愤,国法难容。国朝大臣未有无故冤死狱中者,原任刑部侍郎洪朝选以勘辽藩事得罪居正,堪希居正意杀朝选媚之,极其惨酷,至其子洪兢赴阙控诉,堪飞书冯保,廷杖几死,有臣如此,将焉用之。
孙玮的这份弹章,已经直接牵扯到张居正了,而且所检举的情节非常严重,既涉及亲藩,又牵连人命。万历气恼之余,也不得不对之加以重视。
就在这时,有太监来报,永宁公主求见。
“传。”妹妹这个时候来见自己,万历心知肯定是为了梁家的事情,且听听她怎么说。
不多时,永宁被引至殿内,她出嫁离宫只不过短短数月,却已瘦了整整一圈,两腮的婴儿肥不见了,往日总挂在脸上的笑容此刻也没了踪影,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憔悴。。
永宁走到御座前,向皇兄叩拜行礼,道:“臣妹拜见皇兄。”语气平淡,不带一丝喜色。
“平身,来啊,赐坐。”看到自己那么可爱水灵的小妹竟变成这副模样,再联想到她的不幸遭遇,万历感到很是心痛,忙叫人给妹妹搬来一个锦缎。
“多谢皇兄。”永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敛身致谢,坐了下来。
“妹妹近来可还安好?”
“有劳皇兄挂念,小妹如今一切安好。”
“妹妹你离宫不过数月,却清减了不少,要多留意自己的饮食起居啊。”
“多谢皇兄~”感受着这份久违的亲情与关爱,永宁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止不住流下泪来。
万历一见,忙出言安慰道:“莫要哭泣,既已回宫,就多住上些时日,多陪陪母后。”
但他的这番好意却是出自于后世人的观念,永宁如今正在给丈夫守孝,哪能回娘家待着。
听到哥哥这么说,永宁也一下反应过来,自己今日进宫,是有目的的,忙欠身道:“多谢皇兄好意,臣妹如今尚在孝中,原本不该回宫。但为着阿公之事,不得不来求见皇兄。”
永宁左一句守孝,右一句阿公,万历听了觉得很不是滋味,便道:“此事与你无关,不必理会。”
“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