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明晃晃的尖刀距离自己的脖子越来越近,杨寿此时的心跳已经快到嗓子眼儿了,突然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然后迅速的说道:
“夫人,想必才幸于大首领不久吧,身边也没有什么可使唤的心腹之人吧,这些粗鲁的盗匪喽啰又如何能入得夫人法眼,但是若想长享荣宠,可不能单单依靠自身姿色,夫人还得有自己的一干靠得住的人帮衬才是。”
杨寿一口气说完这番话,眼见张菁娘手中的牛角小刀在距离自己脖子两寸之处停住了,顿时心中一喜,连忙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大首领已然给我委派下差事,假以时日相信以我杨寿的才智要在这些目不识丁的盗匪中出头并不难,如今我的性命尽悬于夫人之手,夫人若是愿意留下杨某一条狗命,杨某定然竭尽全力以报夫人不杀之恩。到时,夫人在内,杨某在外,则必然大有可为。而且……”
张菁娘冷冷的问道:
“而且什么?”
杨寿目光怨毒的答道:
“更何况我与夫人都有着共同的仇人……宇流明!”
此言一出,张菁娘心头一震,这个名字让她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张庆,想起了自己曾经在龙马乡的生活,那时候自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过着奢侈的生活,有爹娘宠着,下人捧着。但是,当宇流明这个名字出现在自己的映象中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父亲死在了宇流明的手中,母亲含恨而亡,自己被充入官窑,仿佛一夜之间自己就如一只高傲的凤凰变成了落魄的公鸡,冰冷残酷的现实让她开始蜕变。在官窑中,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重活儿在等待着她,更有无数淫邪的目光时刻都在觊觎她的身子。杨寿把她带出官窑的时候,她原本以为噩梦已经过去,但是转眼间却又成了一个苗人头领的小妾。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夜晚,一具粗糙不堪的身体将自己压在身下,然后如暴风骤雨一般粗鲁的占有着自己。事毕之后,吴金沉沉的睡去,那一夜,张菁娘含着眼泪在那个粗鲁的男人的呼噜声中一直坐到天明。
吴金虽然粗鲁,但是对自己却很宠爱,她张菁娘开始认命了。可能,自己的一生都要和这个粗鲁的男人一起度过,但是好歹这个男人很有权势,又事事依着自己,好歹自己在吴金的部落里能够做到颐指气使。但是又是宇流明,这个名字仿佛成了自己的噩梦,他夺走了自己的丈夫,也毁掉了丈夫的部落,自己又一次开始流浪。
当自己流落到卑水县,却正好赶上盗匪攻破县城,自己一个弱女子落在盗匪手里,谁都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原本已经做好了了断的打算,但是命运又一次眷顾了自己,自己成为了大首领林震的女人。跟着林震虽然时常会有颠簸之苦,但是自己终于又可以享受到奢华的生活,还有众人敬畏的目光。但是这时,这个叫杨寿的男人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又一次提起了‘宇流明’那个梦魇般的名字。难道这就是命运,这就是宿命,若是不能把这个名字从这世间抹去,恐怕他终究会成为自己一辈子的梦魇。
跪在地上的杨寿眼见张菁娘怔怔的站在那里,似乎有些出神,趁热打铁的说道:
“夫人难道不想报仇吗?夫人如今的丈夫可是有让整个南疆都瑟瑟发抖的威名哪!有了实力,就有了权势。宇流明现在不过是会泽县一个小小的巡检,只需夫人在首领耳边吹吹风,到时数万人马兵临城下,宇流明的生杀予夺可都在夫人一念之间……”
正当杨寿还待继续蛊惑张菁娘的时候,只见对方手中那把牛角小刀猛然向着自己的脖子挥出,刀身划过一道弧线,划破了自己脖子上的皮肤,只觉得一股刺痛传来,接着自己眼角的余光便看见鲜血从自己的脖子上缓缓的沁了出来。这一刀很有分寸,仅仅是割破了杨寿的皮肤,却没有伤及颈动脉,但是脖子上传来的清晰痛感却是让杨寿深深的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再也不是一年前那个柔弱少女了。
这时,只听张菁娘娇媚的声音袅袅的传来:
“杨公子,你说了这么多确实很让小女子心动,但是小女子又如何能够完全的相信你呢?毕竟,一年前杨公子的阴狠和刻薄还历历在目啊,你的奸诈比起宇流明来怕是不遑多让啊。若是不能让小女子彻底放心,小女子恐怕还是会忍不住杀了你的,你教教奴家该如何做呢……”
沁人心脾的软语却让杨寿感到无比的心惊,最毒妇人心诚不可欺也,杨寿很清楚自己到了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最关键的时刻,也是最危险的时刻。终于,只见杨寿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口中说道:
“此乃是我家族谱,我父杨秀武本是巴蜀杨家一系,我随暂时栖身盗匪,但是终有一日必然要重新夺回官身光耀我家门楣。”
说话间,杨寿将手中族谱交到张菁娘的手中,然后继续说道:
“若是夫人认为小人有何不轨之行,来日只需将此家谱公之于众,杨寿自然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不知如此夫人可曾对小人完全放心?”
在这个时代,最看重的就是门第观念,杨寿出身名门本就是天然的优势,尤其是仕途发展往往要比其他人得到更多的便利。但是反过来,门阀氏族最为看重的也是自身的名望,一旦有不肖子弟做出有辱家风的事情往往就会受到族规的严厉惩罚,轻则鞭笞,重则逐出家门,死后连祖庙祠堂也进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