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去脸上的雨水,甩在一旁的石头上。这个时候,从天空落下的水线,已经不能再称为雨丝了。低洼处的积水,不断泛着涟漪,而草木却并没有因为雨水,而变得更有生机。一切都仍旧是死气沉沉的,阴郁而充斥着恶意。
天空的一侧,不知道是月亮还是太阳的,一个苍白色的星体,正徐徐朝地平线落去。这个时间点,似乎正准备进入傍晚,而我也觉得,不太可能看到“火烧云”之类的美丽风景了。
我所了解到的至深之夜,并不是指今晚,而是一段从这个噩梦既有的“过去”持续下来的某种变化,从这个“历史”来看,它很漫长,但是,从我的视角来看,却又可能,会在自身所经历的第一个晚上抵达一个结束。
在一场噩梦里,所谓的历史、过去和未来,其实都不具备太过真实的意义,更多是一种概念和含义。当你接近它,了解它的时候,其实就是“堕入噩梦”之中了。
我回到居民区,楼房被十字型交错的道路分隔,但面积并不大,大约只有二十多个建筑,大部分都亮着灯,少部分像是完全衰败了,阴沉黑暗的内部,仿佛隐藏着某种恶意和不详。十字路口的中心,是一个人造喷泉的小广场,地砖的颜色斑驳暗淡,但构成的图案却同样有一种仪式性的味道。有一盏路灯,在雨中跳出蓝色的电弧,发出滋滋的噪音,似乎随时就会烧毁,却偏偏一直都亮着。我觉得,它是有象征意义的,所以,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熄灭。
我一路行来,和离去时不同,这一次,我仔细观察着每一栋建筑的外表和内部,聆听漂浮在空气中的声音。那窃窃私语的话声,仿佛是念诵什么的祈祷声,疯狂的笑声和凄厉嘶哑的歌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疯狂而压抑。让人不得不认为,发出这些声音的人都是精神有问题——当然,有着半岛精神病院的假设在前,我并不对此感到惊异。
这里于我而言,陌生中带着熟悉,疯狂中带着平静,在病院现实中,我早已经习惯这样的氛围。尽管,病院现实中,居住在这种开放式环境中的病人,都不像这里的那么狂躁,往往都是些缺乏活性的病患者。不过,比这些叫声所表现出来的情状更加疯狂的病人,我也不是没见过,就在病院现实里,那些恶化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绝对不比这里表现出来的更加怪异、疯狂而让人感到危险。
我唯一疑惑的地方在于,这里相对于半岛精神病院是什么位置?很明显,绝对不是木屋区。这一带的地理环境,从祭台上俯瞰时,并没有太多的熟悉感。
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即便是我,也下意识放轻脚步,保持沉默,哪怕说话也尽量不用太大的声音——并不是危险和怪异,促使我这么做,而是一种在这样的一个氛围中,下意识的防范心理。我十分清楚,如果我造出太大的动静,是有可能引发某些异变的——毕竟,这里是意识态的噩梦,而这里的居民,又是一群精神不稳定的病人,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有可能刺激他们。
我抬起头,选择了一个没有发出太大声音,但光亮和窗户晃动的身影,都暗示有人在内的人家。
我敲响房门,里面顿时一片寂静,就像是里面的人瞬间屏息。
我又再次敲了敲,按照心理学,用了一个相对舒缓的,足以表达善意和理性的节奏。我一直都相信,声音的节奏,可以让人们下意识了解其中的意义。
“什么人?”敲了三次房门后,里面终于有人问到。
“我是接任老霍克的猎人。”这是我久经思量的台词。
人形“系”和老霍克的表现,都让我觉得,老霍克对这些病人,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无论是憎恨他,害怕他,还是感激他,都意味着,他是一个拥有固定地位,在一个封闭的小环境中,有鲜明立场的人物。我暗示这些人,我继承了这些,可以让我这个“外来者”,更容易地融入这里的环境中,从这些人的身上,获得更多的情报或帮助。
我并不认为,老霍克做过的事情,会让他在这里彻底不受人待见。也许,他有可能伤害了一些人,但绝对不会是全部人,毕竟,从一个好的出发点去做事情,最后却被所有人都讨厌,这样的情况其实也是挺少见的。
“老霍克?啊,那个男人。”里面的声音,像是一个温润的年轻妇人,她对老霍克似乎并不了解,也不太关心,但还是问了问他的情况,有一种感觉,她是出于礼貌和无聊才开口的:“我知道他,我对他做的那些事情很感兴趣,我以为,他会变成一个有趣的人,跟我说一些有趣的故事,但他最近都不来这边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死了。”我扼要而直白地说。
里面的女人没有迟疑、犹豫和不信任等等情绪,自然而然的接着我的话说:“那真是很遗憾。不过,他看来有了一个心仪的继承人……年轻人,你会成为有趣的人,为我说那些有趣的故事吗?我对你在做的事情很感兴趣。”
“不,我只是来通知一声。”我如此回答到。
里面的女人还是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口吻中没有失望,也没有希望,她这么平平淡淡而礼貌地回答:“愿神保佑你。”
真不知道,里面到底住着怎样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