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系统在每一艘船舰中运转,资讯在屏幕上流淌,数字、文字、图案、影像,就如同管弦乐的奏章,在黑暗又宏远的宇宙背景中交织。货柜般的船身打开一个又一个的出口,扁盒子就如同鱼群,如同蜂群,从母巢中涌出、倾落、散开,又在彼此之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牵扯着,松散并不凌乱,有看不到的指挥棒在调动这一切,尽可能避开四天院伽椰子运行的路线。而一艘艘更为显眼的巨大船舰,就如同诱饵一样,吸引着扭曲而奋进的四天院伽椰子。在烟花般绽放的爆炸中,渺小的鱼群们正在远离战场。
被四天院伽椰子锁定的目标就无法逃离,但是,在她的运行轨道之外,其他人却是安全的——宇宙舰队就好似蜕壳一样,把自己之前存身的巨大皮囊点燃,吸引着怪物一样的“飞蛾”。我可以从中央指挥系统的屏幕上看到数据的转移,分布式的计算核心,正在从巨大的舰船分裂到每一个扁盒逃生装置中,但是,伴随着靠近四天院伽椰子运行轨道的船舰被摧毁,扁盒装逃生装置被异化,分布式系统的运行能力也在迅速下降。大概是在设计这套系统的时候,就考虑到“来不及转移”的情况,因此,在资源利用效率上,仍旧堪堪可以维持在“对幸存者的逃生勉强够用”的程度上。
扁盒装逃生装置集群的相互联系还在维系,但是其整体的运转已经出现肉眼可见的下降,似乎一开始就是参考了大海中小型而数量众多的鱼群面对捕食者的策略,它们的集群运动充满了即视感,而眼前的四天院伽椰子就是那个强大的捕食者,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四天院伽椰子是眼下唯一一个捕食者。在大海中,哪怕是体积超过小鱼数倍的海豚和鲨鱼,在面对抱成一团的鱼群时,也必须依靠分工合作才能提升捕食效率。只有一个的四天院伽椰子能够强过这种分工合作的,恰恰就是她自身辐射出来的神秘。
不是被她直接撞上才会迎来破灭,对于逃生系统而言,让其蒙受损失最大的。恰恰是“只要靠近其运行轨迹就会受到影响”这种可怕的持续干涉能力,哪怕四天院伽椰子已经经过这段路线,其残留下来的神秘仍旧不是扁盒子逃生装置可以抗拒的。从屏幕中可以切实看到扁盒逃生装置发生异化时的景象,那就像是死物的钢铁陡然从原子层面进行调整,将无机的物质变成有机的物质。又像是保存在无机外壳中的有机物质受到某种神秘的影像,活力急剧上升,自身的增殖反而覆盖了无机的外壳。
这些受到四天院伽椰子的影响而持续异化的扁盒子,最终都会成为一种半有机半无机的生命体——我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它们会思考,但是,它们自身部位的活动,自身的移动轨迹,所有在运动中呈现出来的细节,都让人觉得它们是“活生生”的,而并非是受到逻辑计算控制的死物。这些怪物活了过来。就如同四天院伽椰子身上抖落的蚤子,向其他还算正常的逃生装置发起攻击,它们的速度比还是逃生装置的时候更要快上一线——涉及速度上的感知,我不觉得自己会是错误的——如同放任不理,在正常载人的逃生装置降落地球之前,就会被这些异化逃生装置追上。
逃生系统也已经监控到这一幕,虽然因为主机伴随着船舰的消亡而减少,转移之后的分支也因为种种硬件上制约而无法发挥百分之百的效率,但是,幸存的扁盒逃生装置群集仍旧开始针对这些异化了的逃生装置临时设计出新的生存策略。就如同壁虎断尾一样。它们的行动,很明显放弃了一部分逃生装置,用以吸引那些异化的逃生装置。那是很朴实又很残忍,但却的确见效的策略。
这部分被放弃的逃生装置中没有传来任何信息。只是从监控信息中可以得知成员的生理处于一个激烈运动的水准,他们无法透露出任何资讯,所有的声音都被封闭在那小小的盒子中,以确保任何负面的信息都无法传递给其他人。我可以想象他们此时是多么的绝望和恐惧,那沸腾的情绪,已经在这冰冷的屏幕上。以数字化的生理状态信息表露出来了。
如果我不在这里,他们大概就死定了吧。不,更确切地说,如果我不强行开启逃生系统,大概还会有人被蛊惑,抱着侥幸的心理,承受着四天院伽椰子的肆虐吧。更进一步说,如果我此时保持沉默,这些被放弃的人,就在一个走投无路的密闭环境中,饱受濒临死亡的折磨而死去吧。
这么想的话,我就觉得自己还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
逃生装置集群分成了两大部分,最大的部分正朝着地球驶去,最小的部分留在原地,进行一种复杂又规律的区域运动。就在不远的地方,我在船舰上目睹着这一切,而在我的四面八方,货柜状的船舰正一艘艘被摧毁,四天院伽椰子就好似运行的天体,以固有的轨迹飞行,撞击,向着我所在的方向砸来。在她的身后,异化的逃生装置也已经集结成群,在某一处和四天院伽椰子的运行轨迹交错,直接扑向那些进行区域运动的逃生装置运转网络。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一瞬后离开中央系统,从逃生路线的出口扑出,翻上船舰的顶部外壳。四天院伽椰子从一千米外滑过,近侧的船舰开始爆炸,只是这个时候,这些船舰内部搭载的逃生装置已经全部脱离,因此,那些异化的逃生装置也就只剩下此时扑向远方的那一群了。仅仅以数量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