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乐丝?安德医生一时间没能想起这个名字的意义。他只是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有听过,而且,应该是自己相当熟悉的人。然而,眼前的东西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算是“人类”的范畴,那可怕的形象让安德医生不敢断定,眼前的东西在没有了正常人类的外表后,是否还具备人类常识内的神智——它的思维方式,思想观念,所有这些主导它行为,昭显它身为智慧生命一员的意识动态,是否还在人类可以判断的范围内呢?
在没有足够情报和细节的前提下,仅凭感觉去断定眼前的东西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是十分武断又充满了风险的。唯一可以猜测的是,眼前的东西应该拥有神智,可以和人类沟通,乃至于,或许就是那些潜伏者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事务之一,它的身体部分那些机械化的结构,并不缺乏出自人手的风格,从规模来看,变成如今的形象也绝非短期内可以完成的。
安德医生忍耐着生理和心理上的排斥、抗拒、恐惧和恶心,尽量转动理性的思维,以审视自己的处境,抗拒那意识层面上蠢蠢欲动的幻觉。他觉得自己的脸色肯定不好,但是,比起之前昏迷的时候,至少身体还有站起来的气力。想到这里,他不禁将目光投向自己之前呆着的容器,自己大概是被救治了吧,倘若以这个前提去思考事情,眼前所见之景象虽然充满了冲击力,但却绝非完全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桃乐丝……我记得这个名字,我应该记得这个名字。”安德医生用目光向眼前巨大身躯的它求证,继而在一瞬间,那在海洋中生存变化的梦境,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十分短暂,却就像是将记忆从垃圾堆里翻了出来。可是,这样的记忆没能带给他什么好的感受,也无法让他欣喜若狂,安德医生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在意这么一个荒谬的噩梦,因为这个梦境在苏醒后,只觉得是一种偶然,和平常的噩梦并没有太多的区别,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处境并非常态,才显得噩梦也仿佛有所意义。
有太多无法确定的东西在安德医生的脑海中缠绕,让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将话提起。
“你当然记得我,安德医生。”那半截人形的可怕东西发出声音,安德医生试图从这个声音里找出情绪,但是,这种绝非是人类正常发音的声音,给他带来的,只是一团浑浊的意味,让他无法从中得到任何足以当作线索的细节。
“我们见过面?不,你不是工作人员。”安德医生仔细分析到:“所有来到岛上的人员名单,我都曾经过目,所有躲起来的人,应该都是来到岛屿后,利用某些借口淡出人们的视线之后,才转移到暗处。我作为管理人员,对这个岛屿上所有有名头的工作人员都有印象,你……到底是谁?”他这么问也存了自己的小心思,因为,他其实根本不确定,眼前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由“人类”变来的,正如他之前所问的问题:你是什么东西?
安德医生仅仅是假设一个自己都不确定的前提:眼前的东西是由人类变成的。当然,要说理由的话,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但却并不足以让安德医生确定这个前提。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在语言中埋设陷阱,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并不是从他提出的问题的答案,而来自于对方做出回答这一行为本身以及其背后的意义。
不过,眼前的东西比他所想的还要直接。
“我是桃乐丝,末日症候群患者,最先接受高川试制血清的那几个女孩的其中一个。我们中的系色,如今不正是在你们那里吗?系色中枢。”桃乐丝的声音在密室中回响,那或许是因为空间和发音的缘故,让人听起来感到无比难受的声音,渐渐勾起了安德医生的记忆。
安德医生想起来了,但是,当想起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为什么没有更快反应过来而感到奇怪。因为,桃乐丝作为第一批试制血清的受验体之一,她们的情报重要等级其实是很高的,高川本人和系色中枢先不提,哪怕是已经人格完全崩溃的咲夜、八景和玛索,也是严格保管的重要样本,不仅在高川还活着的时候,是调节其心理的重要环节,哪怕在高川化作lcl后,也仍旧在许多保守性质的实验工程中,拥有反复观察和作为保险使用的意义。
桃乐丝……他想起来了。名为桃乐丝的女孩,在某一次大意的事故中失踪,当时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但事情的原委到底是什么,之后都没能查明。能够确认的,就只有“没有人能找到她,但她仍旧呆在岛屿上”这一情况,搜索队坚持搜索了许久,但因为一直没有结果,所以也不得不停息下来,将目光转向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毕竟病院上的人手谈不上多余。
自己没能立刻想起“失踪的桃乐丝”,正是因为她已经销声匿迹了太久吧,其他受验体的存在感,已经掩盖了她的存在感。安德医生不由得这么想。但是,其中也还有连他自己都不得不在意的地方,如今看来,当初桃乐丝的失踪,显然不是什么偶然事件,也绝非是用“一时大意”可以说通的,定然有人在暗中运作。
如今桃乐丝的样子——假设它真的是桃乐丝的话——那些人的用意似乎也渐渐可以明白了。桃乐丝提起系色中枢,让安德医生完成了那充满了既视感的对照:系色中枢不也是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作为受验体之一,系色既然能够成为系色中枢,那么,桃乐丝当然也有可能变